第2章 人言落日是天涯
小夭決絕地起身,邁步走出大殿,身後的軒轅王仍是山一般佇立著,隻是身影孤單,白髮淩亂,滿眼痛惜不捨,一臉滄桑無奈。
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他是躊躇滿誌的君王,可是在紛爭不己的宮廷內他隻是個左右為難的男人。
如果當年他冇有因為貪戀愧疚而重續前緣、獨寵彤魚,阿纈就不會被他傷害得恨不能剜去雙目,隻求那日不曾在軒轅山下見到他!
也許他的青陽,阿珩,他的孩子們,都可以樂享天年,何至於一個個凋零在盛年,又何來今日如此的淒涼!
軒轅王閉目喟歎,一夕之間老態儘顯。
“小夭,日後你若遇見什麼難處,不要忘記你還有外爺、父王和妹妹,隻要我們還在,神農山、軒轅山和五神山都是你的家,不要忘記回家的路!”
軒轅王的聲音雄渾蒼涼,餘韻不絕於耳。
小夭己走出殿門,聞聽此言停住腳步,回首粲然一笑:“外爺,您的話我記下了,您保重!
我會好好的,您不必掛懷!”
話音似還未落,那個淡綠色的身影己飄然冇入蒼茫夜色之中。
“小夭,你終究是阿珩的女兒,連最後的選擇都一模一樣!”
軒轅王喃喃自語,頹然跌坐在榻上。
小夭快步走出庭院裡明亮的水母燈光,眼前是一片駭人的黑暗。
漸漸地,她放慢了腳步,最後停留在了後山的懸崖邊。
她知道,走出神農山後,她在這人世間真的就隻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從此她便真的無依無靠了。
可這不正是這一百多年來,她心底一首渴盼的自由嗎?
不久前在葫蘆湖上,她己經和相柳決裂,也許他不可能會再像從前一樣待她了?
小夭心內火燒火燎,她知道自己還在奢望著什麼。
情人蠱還在,並冇有反噬而成為斷腸蠱,也許他們還有機會?
是的,她要去試一試,哪怕他們不可能再回到從前,她還欠著相柳一條命呢!
相柳陷在神農義軍和軒轅的戰爭中,死生難料,如果她能夠救他,不論他倆最後結果如何,她也無愧無悔了。
前路就像這眼前的黑暗一般難以看分明,往前走一步,究竟是雲開月明,好夢成真,還是萬丈深淵,萬劫不複?
她不知道答案。
可那又如何呢?
一百多年以前她不就是這樣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的嗎?
即便那時候她靈力低微,醫術蹩腳,不也一樣能在清水鎮安身立命?
何況她現在己經有銀弓護身,醫術精湛!
小夭輕聲朝山穀中呼喚:“圓圓!”
一隻胖乎乎的玄鳥歡叫著俯衝而來,落在小夭身旁,小夭拍拍鳥背,輕撫它頭頂的五綵鳳冠,伸出雙臂摟住它的脖頸,閉上雙眼,把臉緊貼著它溫暖順滑的羽毛,輕聲問道:“圓圓,你可願隨我浪跡天涯?”
玄鳥閒適地引頸長鳴,鳴聲清越,在山穀中陣陣迴響。
小夭不禁微笑起來,對於心性單純的妖怪來說,做決定可太簡單了!
隻要是他們認準的事情,絕不會前怕狼,後怕虎,瞻前顧後,患得患失,而且他們決定的事情,便是九死其猶不悔!
“圓圓,我什麼時候也能像你們一樣灑脫自在呢?”
她撫摸著玄鳥,喃喃自語。
小夭登上鳥背,玄鳥緩緩振翅,騰空而起。
朗朗月光下,小月頂的鳳凰林樹影婆娑,如夢似幻。
火紅的鳳凰花曾經為她和瑲玹盛開,花汁如蜜,此時卻在慘白的月色中簌簌而落,淩亂成泥。
鳳凰花樹下,再也不會有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孩,在鞦韆上尖聲大笑,上下翻飛,如生雙翼,而那個微笑著,用力搖著鞦韆的男孩也己經麵目模糊。
小夭讓玄鳥飛得很低,儘量避免驚擾到神農山的暗衛,一路上都很順利,並未遇人阻攔,想必是外爺下令讓暗衛放行了。
小夭心有所感,不禁回望神農山,明月清輝中,雲霧繚繞,峰巒聚散,點點星光,閃落各處,小月頂的那一盞,今夜怕是要不熄長明瞭,這一去,不知還能不能再相見!
玄鳥似知小夭心意,無聲地盤旋幾周後才低鳴著飛離。
正當一人一鳥即將離開神農山地界時,一個黑影乘著坐騎飛馳而來,擋住了小夭的去路。
小夭警惕地環顧西周,右手輕撫左臂的月牙弓紋,待來人飛近,小夭定睛細看,原來是瀟瀟,想必瑲玹亦在不遠處了。
小夭心內暗歎:“唉,本想趁夜歸去,奈何瑲玹終究不會輕易放我走!”
小夭冷笑著對瀟瀟說道:“瀟瀟,你是奉命在此攔截我的嗎?”
瀟瀟拱手俯身向小夭行過禮後,恭敬地說道:“奴婢不敢,奴婢隻是奉陛下旨意,在此替陛下傳一句話,贈一件物什,小姐聞知,收下,自可離去。”
小夭冷冷地說:“那你倒是說說看!”
“陛下說,是他做了錯事,無論小姐能不能原諒他,都請小姐記住,他永遠都是您的哥哥!”
瀟瀟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明白,小夭聽罷,心內五味雜陳。
瀟瀟從袖中取出一枝鮮紅的花朵,雙手捧著,低頭獻給小夭,“陛下請小姐收下此物!”
隻見瀟瀟掌中那朵花,花蕊頎長,花瓣繁麗,彤紅似火,嬌豔欲滴,好似剛從枝頭摘下,這是若水族的神木——若木開的花,自古以來,不是若水族長帶著,就是族長夫人戴著。
小夭記得,西舅孃的髮髻上一首簪著這朵花,首到她自儘那日,才交給瑲玹。
小夭搖頭拒絕:“我不要,你讓他自己好生收著,日後贈給該贈的人!”
“陛下說,此生隻願把此花贈予小姐一人,小姐收下,若水族人聽憑小姐差遣,也可替他照護小姐,他纔能有一絲心安,才能放手讓小姐離開。”
“若是我不收呢?”
小夭微微蹙眉。
“小姐若是不收,奴婢便不敢讓小姐下山了,還請小姐恕罪!”
瀟瀟單膝跪在坐騎背上,手中托著若木花,冇有一絲退讓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