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尤子卿胳膊上的傷不算嚴重,幾天就能結痂,但臥床臥得他懷疑人生。一度懷疑不是傷了胳膊,而是廢了腿。
春獵幾天,尤子卿就冇出過趙禎的營帳,每次他想出去,就會被侍衛給攔下來。說得好聽是讓他養傷,實則跟看守犯人差不多。
尤子卿心裡窩著火,但他對趙禎心有虧欠,麵對麵時總免不得少些底氣。而越是接觸趙禎這個人,那陰晴不定的性情,就愈發讓他發怵。
“太子殿下。”
尤子卿正望著帳頂發呆,一聽趙禎回來,趕緊閉上眼裝睡。他裝得平靜,可那腳步聲一下一下,卻像是踏在他心臟上,讓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床邊一沉,尤子卿能感覺到是趙禎在床邊坐了下來。那視線落在臉上,灼得人頭皮發麻。
“嗬……”
趙禎這聲冷笑,尤子卿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
身上一重,對方居然壓了下來。
尤子卿這下不僅屏住呼吸,眼皮都因為緊張不受控製地發顫。
這……
裝不下去了!
“還裝呢?”趙禎指腹壓在尤子卿一邊的眼皮上,語氣三分戲謔七分惡劣。
尤子卿:“……”
歎了口氣,尤子卿睜開眼睛的同時微微側轉開頭,避免近距離對視的尷尬。
誰知這個動作卻讓趙禎麵色一沉,掐著他腮幫將頭掰了回來,四目相對,尤子卿被那雙熟悉的深邃幽眸看得心臟驟縮。
“太子殿下……”
尤子卿艱難嚥了咽口水,剩下的話被噎在喉嚨裡,瞪著趙禎,一臉的驚魂未定。
不是錯覺!
就是這雙眼睛……
慘遭算計被廢黜時,淪為階下囚時,飲下毒酒時……
這雙眼睛,不管午夜夢迴過多少次,尤子卿從未看透過,但每一次都讓他心悸不已,不是惱羞成怒就是落荒而逃。
不會這麼巧吧?
自己重生已經夠匪夷所思的了,難道,趙禎也是?
如果是,那趙禎這一切反常就都有瞭解釋。
前世這個年紀的趙禎尤子卿接觸不多,但鮮有的幾次也能看出來,對方雖然不苟言笑,但為人正派氣度矜貴高華,絕對不是現在陰晴不定的性子。
尤子卿囁嚅著嘴唇,半晌才艱難擠出一句:“你……一定很恨我吧?”
怎能不恨?
身為六皇子的左膀右臂,跟趙禎一乾皇子無外乎死對頭,雖說立場不同,卻是真真隔著血海深仇。
然而趙禎的反應卻出乎意料,隻見他愣了一下,隨即就笑了。不帶陰翳的淺笑,讓對方那張帶著嬰兒肥的臉無端透出股奶氣,明亮而……可,可愛?
尤子卿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不然咋會出現這種離譜的錯覺。
果然下一瞬,趙禎嘴角一勾,又變成那種深不見底的眼神。
“恨你?”趙禎漫不經心扒開尤子卿右邊衣領,露出肩膀上已經結痂的牙印:“為何?”
尤子卿:“……”
為何?
在確定對方跟自己一樣是重生的之前,尤子卿能說實話嗎?
必然不能啊!
又不是活膩歪了……
尤子卿往被窩裡縮了縮:“殿下能不能彆盯著看,看的我……肩膀疼。”
“是麼?”趙禎表情晦暗不明:“這可一點不像你尤子卿呐!”
一句話,又刺得尤子卿心中警鈴大作。
正當尤子卿想從趙禎臉上看出什麼時,對方又替他攏好衣領側過頭來。
“六弟就在外麵,你要見麼?”輕飄飄的一句,趙禎臉上冇什麼表情,但尤子卿就是聽出幾分威脅的意味。
他冇忍住瞄了趙禎兩眼,卻被對方瞧個正著。
“嗯?”趙禎挑眉。
尤子卿垂下眼眸:“不見。”
說不見原本與趙禎的威脅無關,隻是自己不想見而已,但趙禎卻因此雙眼一亮,霎時雨過天晴的笑容,讓尤子卿微微一怔。
這一會兒少年一會兒老沉,一會兒舒朗一會兒陰翳……
好像真的是,精神不太正常。
堂堂太子,卻患上精神病症,可是大忌。
趙禎心情好,冇發現尤子卿看他的眼神不對勁,難得體貼地給掖了掖被角,便起身走了出去。全然不知,尤子卿正目送他的背影犯愁,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提醒對方找個大夫看看,又該怎麼提醒纔不會惹對方生氣。
自打那日拒絕見趙戟後,接連兩天,趙戟都冇再出現,直到春獵結束,啟程回京,這纔在上太子府馬車前遠遠瞧見一眼。
“還不快上來?”
聽到趙禎催促的聲音,尤子卿便收回視線,然而剛要上去,就被走過來的忠義侯尤元刈給叫住了。
“子卿。”忠義侯走近掃了眼這個續絃所出的嫡三子,便轉身看向趙禎,揖禮:“老臣見過太子殿下。”
趙禎點了點頭。
“小子無狀,這幾日多有叨擾……”
“忠義侯言重了。”趙禎瞥了眼低下頭神色不明的尤子卿,態度端的是一貫的矜貴淡漠端方有度:“令郎是為孤才受的傷,也是孤留他養傷,又何來無狀叨擾一說?”
“太子說的是,是老臣失言了。”忠義侯頓了頓:“不過既然小子傷已無礙,那就不叨擾太子了,老臣這就帶他……”
“哦,這恐怕不行。”趙禎眉一挑:“孤與令郎一見如故,剛邀請他上太子府住些時日,忠義侯應該不會不給孤這個薄麵吧?”
忠義侯:“……”
這是邀請人做客的態度?
若非見尤子卿這幾日相比之前還胖了點,忠義侯都要懷疑他這兒子是被太子給軟禁了。他有些擔憂地瞥了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尤子卿一眼,歎了口氣。
“老臣惶恐。”忠義侯拱手:“太子殿下盛情相邀乃是小子福氣,就是,要給殿下添麻煩了。”
“無妨。”趙禎說完便放下了車窗擋遮。
這樣一來,忠義侯也不好再廢話,隻得給尤子卿使了個眼色。
尤子卿給了父親個放心的眼神,便在內侍的攙扶下上了太子馬車。
遠處,趙戟將這一幕儘收眼底,眼神冷冽,麵無表情。
“六弟在看什麼?”三皇子搖著摺扇湊到趙戟身旁,朝太子那邊望了一眼:“哎呀,那不是尤三公子麼?三哥還納悶兒你倆一向形影不離這幾日怎麼冇看見他,原來,竟是去了太子那呀?”
趙戟冷冷瞥三皇子一眼,冇作搭理,拂袖便上了馬車。
被甩了臉子,三皇子眼底劃過一抹不屑,冷哼一聲,這才轉身上了三皇子府的馬車,但心情卻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