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官府問完話了,盯梢的巡卒剛離開,問題不大。”

陸天明走在過道上,腳步聲時高時低。

除了閃動的燭火,冇有迴應。

坐在儘頭的女人背對著他,彷彿睡著了一般。

女人的影子隨著燭火晃動,厚度時寬時窄。

“睡著了?”

陸天明疑惑,加快了腳步。

來到女人背後,他冇有直接上手。

掏出掛在腰上的戒尺,輕輕拍打女人肩頭。

仍舊一動不動。

轉至女人身前,陸天明眉頭微皺。

“原來是死了。”

女人麵容姣好,可印堂發黑。

七竅都有血跡,黑色,有腥臭味。

顯然,是中毒而死。

“服毒自殺?可惜了。”

昨天傍晚的時候,女人隻是腹部受了刀傷。

張平的刀,不夠快,攔下來很輕鬆,所以刀傷不致命。

隻是冇想到,女人自己不想活。

用戒尺挑起女人下巴,輕輕往旁邊一撥,雪白的脖頸露出。

耳朵上細長的純金耳墜貼著脖頸,黑色血跡順著耳環一直淌到更深處。

黑白金三色交錯,美麗得有些詭異。

“東西是好東西,但是賣了我也活不長,就給你留著吧。”

張平是因為女人而死。

又是巡檢司的巡卒。

巡檢司是兵部的基層機構。

大楚兵部查人,比其他幾部都要狠。

在女人身上翻翻找找。

除了那對耳環,就隻有幾兩碎銀。

還有一點,女人肌膚細嫩,保養得異常好。

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子弟。

大戶人家的子弟在十裡鎮這種邊陲重鎮出現。

乾著被人追殺的活計。

隻有一個原因。

家道中落,身不由己。

念及此,陸天明用戒尺挑開擋住女人肚子的衣物。

還未完全發黑的肚皮上,橫向紋有一條細線。

“教坊司?”

陸天明把頭湊近,仔細打量那條細線。

“不是細線,而是一排死字,死士?難怪要服毒自殺,白救了。”

代寫家書十年,各方各麵都有所瞭解。

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看了個便。

陸天明把女人重新擺好。

一轉頭,發現桌上用血跡寫了幾個字。

海砂子,津嶺渡,賬本,何氵。

字跡戛然而止,人的名字冇出來。

不甘心帶著秘密而死,後悔又來不及?

陸天明想了想,從女人身上撕下一塊布,將桌子擦淨。

......

下午,睡了一覺的陸天明,來到黃土巷對麵的“順風客棧”。

過來取他幫彆人寫書信用來存放筆墨紙硯的小推車。

客棧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開的。

老頭叫潘宏財,對陸天明不錯。

小車寄存在他這裡,每天隻收五枚銅板,不到兩個包子錢。

“天明,昨兒黃土巷死了個人,是你報的案?”

潘宏財手上敲著算盤,視線卻落在陸天明身上。

“嗯,正好被我遇上,倒黴。”陸天明回道。

“那苟日的死的好啊,哈哈哈。”

潘宏財莫名其妙笑起來,低頭繼續敲算盤。

陸天明身子一滯,不動聲色推著小車離開客棧。

小二走到櫃檯前。

“掌櫃的,為什麼你說張平死的好?”

潘宏財衝著陸天明的背影努了努嘴:“張平也是梨花巷出生,比天明大五歲,打天明爹走的那年,一直欺負天明。”

十裡鎮是人口大鎮。

代人寫書信這個活計很有市場。

又因為陸天明時常掛著戒尺在身。

所以哪怕他冇上過私塾、冇參加過縣試,提起他時,鄉親們都稱呼他秀才。

秀纔不教書,秀才催賬。

秀才催賬很隨意,要得到要,要不到轉身走人。

最初那半個月,於勇看不上陸天明。

但是有個奇怪的現象,改變了於勇的看法。

但凡陸天明催過的人家戶,他再派人去要賬,基本萬無一失。

後來差人一打聽。

原來是陸天明跟鄉親們做了個約定。

“再有人來找你們要錢,你們及時給,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我要不到,自有人來要,逃不掉的。做為交易,以後替你們寫信,我隻收一文錢。”

這是陸天明的原話。

後來,便成了規矩。

於勇放的不是高利貸,不像驢打滾那樣讓人絕望。

他收的利息,甚至比錢莊還低,圖個薄利多銷。

所以,鄉民們大多不會為難陸天明。

久而久之,替於勇催債的人越來越少。

同時,仇視陸天明的人卻越來越多。

你一個人把錢要了,勞資們當真做那地痞無賴?

於勇不養廢物,哪怕是巡檢司的巡卒。

袍澤就隻是袍澤,勾扯到利益,對不起,乾多少事,拿多少錢,乾不了事,滾蛋。

好在矛盾雖然大,但丟了差事的地痞們,大多不會在明麵上欺負一個瘸子。

要搞事,多是陰著來。

推著車在小鎮西麵逛了一圈,陸天明又回到了黃土巷。

昨晚張平死在這裡,血跡乾得像一灘黑狗血。

衝著血跡啐了一口,陸天明推車越過,敲響王嬸家的大門。

“王嬸,我要半頭豬。”

王嬸眼睛瞪得老大:“離年關還遠,你買這麼多做什麼?”

“下個月我爹祭日,他愛吃臘肉。正好今年攢了點錢,提前做,給他多稍點,把這十五年欠的還上。”

王嬸抹了抹眼睛:“天明,你爹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你。”

從王嬸家出來,陸天明把豬肉放在小車上,一瘸一拐往家推。

買豬肉把從女人身上剮來的碎銀全花了。

陸天明不心疼,不義之財,從哪來,回哪去。

他隻收一點利息和辛苦費。

接下來幾天,半頭豬的一半,放在架子上熏煙火。

另外一半,疏忽大意,臭了。

這天,陸天明正在院裡盯著豬肉發愁。

嘭——!

院門突然被一腳踹開。

進來十幾個彆刀漢子,都是巡檢司的巡卒。

“怎麼回事,哪裡來的臭味,給我搜!”

領頭的叫吳義,張平的好兄弟。

一起賭博,一起逛青樓,一起喝酒,一起放貸的兄弟。

手下衝進屋子到處翻找。

吳義站在院中,盯著蹲在地上愁眉苦臉的陸天明。

“吳大人,有事?”陸天明抬起頭。

“你到底見冇見過那個女人?”吳義沉聲道。

“我很好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讓你們如此掛心。”

“是個能讓你掉腦袋的女人。”

“所以,你一直跟著我,覺得是我殺了張平,然後救了那個女人?”陸天明平靜道。

“不然呢,四周冇人,誰都冇看見,除了你。”

吳義雙眼血紅,顯然,冇有人陪他勾欄聽曲,他很寂寞。

“也就是說,十裡鎮第一高手,打不過一個女人,加一個窮書生?”

吳義噎住,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陸天明笑了笑,莫名其妙道:“肉臭了,就該扔,可惜了。”

手下們從屋內出來,對著吳義搖了搖頭。

“走。”

出到梨花巷口,有個身材偉岸的男子等在那裡。

此人正是巡檢司巡檢周世豪。

“東西有冇有找到?”

“翻遍了,冇有。”吳義麵色凝重。

“臭味是怎麼回事?”周世豪蹙眉道。

“那小子買了半頭豬,忙不過來,有一半臭了。”

“半頭豬?買這麼多?”

“聽王嬸說,下個月是他爹祭日,做臘肉祭祀他爹。”

沉默片刻,周世豪突然道:“嗬,走吧,冇必要再查他,去其他地方找。”

“巡檢,就這麼放了那小子?就算不是他做的,拿他頂缸,再合適不過,流程上冇有問題。”吳義急道。

周世豪搖了搖頭:“這事,必須抓到正主,我們拿他頂缸,上麵就要拿我們頂缸。先乾正事,你看他不痛快,以後有的是機會。”

“草了,怎麼就突然冒出個劍神,這不是給兄弟們找事做嗎。”吳義小聲埋怨。

是夜,陸天明扛著裹屍袋,去了很遠的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