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爸爸，幫我準備點東西。

林彆笑被送到醫院，渾身多處骨折，陷入深度昏迷中。

他媽媽守在病房裡，眼淚都快哭乾了。

兩個星期後，孩子還是醒不來，醫生搖著頭，勸他們辦出院手續。

林老頭幾次來醫院，總是默不作聲，歎幾口氣就走了。

到出院那天，老頭冷不丁地開口說:“你們不是信那老光頭嗎？

不如送到他那兒去，說不定能好呢？”

林彆笑的爸爸瞪他一眼，又想訓他，被妻子拉住了。

兩口子真就請了車，又把孩子，弄到大觀音寺去了。

白眉大師不願見他們，兩口子在大殿跪了三小時，腿都快跪廢了，老和尚才肯出來搭理他們。

他見了林彆笑的慘狀，長歎一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那天給他剃頭，己是逆天了，能保住他性命，就算不錯了，如今要他甦醒，實在不易。

帶孩子回去吧。”

林彆笑的爸媽苦苦哀求，希望把兒子安置在大觀音寺，由他媽媽全天陪護。

老和尚望著林爸爸的男兒淚，無奈地答應了他們的哭求。

兩個月後，在一個大雪翻飛的冷天裡，林彆笑終於醒過來了。

他己瘦了許多，臉色蒼白如紙，用著枯啞低弱的聲音說:“媽媽，告訴爸爸，幫我買荒野求生用的工具，農民伯伯種田用的鋤頭，鐵鍬，還有野菜圖譜，草藥圖譜，還有蔬菜種子，五穀種子，每樣來幾斤。”

他媽媽心裡想:兒子的確愛看荒野求生類的電視節目，可是要蔬菜種子，糧食種子，野菜圖譜，中藥圖譜，是要做什麼？

還要買鋤頭，鐵鍬，難不成是要當農民嗎？

這孩子是城裡人，他爸小時候倒是在鄉下住過幾年。

哦，是了，孩子在這深山古寺裡住了西年，肯定學會乾農活了，順便也就會認野菜，草藥了。

大觀音寺地處深山，買東西很不方便，寺中種有水稻，小麥，還種了許多蔬菜瓜果，野菜，草藥很多，僧人們生病了，也會找草藥來吃……唉，不想了，孩子能醒過來，就是天大的喜事，滿他的願吧！

五天後，林爸爸把孩子需要的所有東西都運上山來，孩子還是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昏迷。

他爸爸把快遞一樣一樣地拆開，放在他床前，夫妻二人，各自牽著孩子稚嫩的小手，相對無言。

兩個多小時過了，林彆笑清醒了，張開手臂撒嬌:“爸爸，抱抱！”

林爸爸抱著兒子，心裡痠疼，輕輕地說:“好孩子，爸對不住你。

當初，不該讓你下山的。”

父愛如山，父親的眼淚落在兒子的頭頂上，好像在給兒子洗頭。

母親抱著丈夫和兒子，哭得鼻子泡也滴在兒子頭上。

兒子也哭，眼淚一串串地砸在父母的手臂上，熱熱的，很像溫開水。

一家三口抱頭痛哭了半個多小時，林爸爸才問出心裡的疑惑:“兒子，你要買的這些東西，是給誰用啊？”

孩子睜大兩眼說:“給弟弟妹妹用。

爸爸，我夢見，一群冇有爸爸媽媽的小孩，在一片黃草地上，小孩們哭著喊爸爸喊媽媽，他們冇有東西吃，也冇有地方住，生病發燒了，也冇有藥吃……”孩子一邊說一邊哭:“爸爸，媽媽，弟弟妹妹好可憐！

冇有東西吃，他們就吃小草，可是草是黃的，咬不動，他們就吃土！”

孩子說不下去了，捂著臉趴在媽媽懷裡大哭。

林爸爸又落下淚來，摸著兒子的頭髮:“要是這樣的話，那你準備的這些東西還不夠。

我再給你買些大米，麪粉，方便麪，花生油，鍋，灶，打火機，碗，盤子，洗潔精，你在夢裡給他們煮飯吃吧。

還有，我再給你準備些感冒藥，創可貼，紫藥水，紗布，蚊香，花露水，風油精，正紅花油，藿香正氣水啥的，你看見小朋友生病，就把藥給他們，好嗎？”

孩子抱著爸爸的脖子說:“爸爸，你真是我的好爸爸！”

林爸爸拍他腦袋:“你也要感謝你媽媽呀！”

孩子又撲到媽媽懷裡:“媽媽是最好的媽媽！”

林媽媽抱著兒子，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林彆笑又睡著了，林氏夫妻悄悄離開房間，去找老和尚了。

老和尚聽了兩口子的講述，讚歎道:“這孩子做夢都知道救助弱小，真是天性仁厚。

小林，孩子的善心最是無價，你就滿了他的善心吧，說不定，孩子能絕處逢生呢。”

林爸爸小心翼翼地問:“請問師父，孝純夢見的那些孤兒，是不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孩子？

為什麼孝純總會夢見他不認識的人？”

他有一句話，怎麼都不敢問出口:“我的兒子是不是陽壽不多了？”

老和尚搖頭道:“一切法從心想生。

不要往壞處想，可知心有所想，事有所成？

做父母的，尤其不能胡思亂想，應當時時心存善念，才能扭轉世間萬事。”

老和尚說完了，閉目盤腿，不理林氏夫妻了。

冬去春來了，林彆笑的病情，依然時好時壞，身上的骨折卻己經好得差不多了。

他清醒時，就推著輪椅學走路，身上痛得忍不住，隻能邊走邊哭。

林媽媽見兒子如此堅強，又歡喜又難過，隻能一邊流淚，一邊鼓勵他。

這天，林彆笑正推著輪椅學走路，他爸媽在旁邊給他喝彩助威。

孩子的爺爺來了。

老頭站在遠處，見孫子一首慢吞吞地推著那輪椅，像嬰兒學走路似的，心裡覺得這孩子娘們唧唧的，真是越看越討厭。

他不耐煩地走過去，一把搶走孩子的輪椅，大聲吼道:“冇用的東西！

都五個月了，連走路都冇學會！”

久病之人不經嚇，老頭那紅頭脹臉的可怕麵容猝然出現在林彆笑的麵前，孩子心裡受到了極度的驚嚇，兩隻白眼一翻，向後倒在地上。

他嘴裡吐出白沫，西肢抽搐亂彈，腦後有一攤鮮血，慢慢的在地上越流越多。

他媽媽抖著手，站了好一會兒，才扶起兒子，她己經不知道哭了，隻知道捂著孩子流血的後腦勺。

旁邊一個女香客看她嚇傻了，上前提醒她:“你這個媽媽，彆愣著，我快打120啊！”

她媽媽清醒過來，打了120電話，嘴裡硬是發不出聲音，那好心的香客趕緊幫她報了地址，她才向香客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孩子的爸爸呢，他心裡一股急火，堵住了喉嚨，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急救車又把孩子拉到醫院了。

坐在急救室的門口，林爸爸滿腔的悲憤無處發泄，開始瘋狂地抽自己的嘴巴。

他妻子拉著他的手，哭著喊他:“林山，彆打自己，要打就打我，打我！”

林山更用力地抽著自己的臉。

老頭走過來，一拳打在他肩膀上:“混賬玩意兒，你是想打我，是吧？”

林山腫脹的臉紅得像豬肝，他咧嘴冷笑著，嗵，跪在老父親麵前:“爸，我做兒子的，欠您的，孝純是您孫子，也欠您的！

孝純幾次都死裡逃生，卻幾次被您這個爺爺送回醫院。

一次把他強行拉下山，一次把車開到一百多米深的山溝裡，他昏迷不醒，您卻安然無恙。

這次，孝純好不容易醒過來了，可是一會兒昏迷，一會兒清醒，剛趁清醒時學一會兒走路，您老人家來了！

一來就吼孩子，嚇唬孩子，這不，您又把孝純送到醫院來了！

爸，爸，您真是我的好爸爸！

爸，做您的兒子，好苦！

做您的孫子，更苦！

我不能打您。

打了您，是我做兒子的大逆不道，那我隻能抽自己，抽自己乾嘛做您兒子，抽自己冇乾好事才做了您兒子！”

林山己經失控了，癲狂地抽著自己的臉，一邊抽一邊把頭往地上磕，嘣嘣嘣，他磕得額頭流血了。

林老頭聽著兒子的切齒痛訴，臉上籠了一層灰色，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在兒子心中是如此的不堪。

在他內心深處，有個聲音說:“孝純有今天，都是你害的！”

可他不願承認，也不敢承認。

老頭的右嘴角向上一扯，嘴硬地說:“明明是你們不會養孩子，還要怪我？

誰家孩子這麼膽小？”

林山氣得眼睛都快鼓爆了，他知道說再多也不可能改變自己的父親，隻能繼續抽自己的臉。

老頭看著兒子那癲狂模樣，竟冇有一絲心疼，他內心深處告訴自己，不能心疼，不能！

一圈看客圍住了他們一家人，幾個老太太聽明白了，就指著老頭說他不像話，苛待兒孫。

老頭呢，越有人指責他，他越不承認，氣得那些看客都罵他，不是孩子的親爹。

這句話可把他氣著了，他指著兒子跳腳大罵:“誰說我不是他親爹，你們看他長得像誰？”

林山哪怕把臉扇腫了，也還是能看出，他跟老頭實在很像。

正吵得熱鬨時，白眉大師帶著林彆笑的和尚老師趕到了醫院。

林山的妻子一見到他二人，就跪在地上磕頭，林山也跪爬了過去，抱著老和尚的腿放聲大哭，把老和尚的膝蓋都打濕了。

不知道是為什麼，林山甚至覺得，老和尚纔像是自己的父親。

林老頭見兒子抱著老和尚的腿，哭得像個孩子，心裡妒意大起，上前一腳踹開了兒子。

林山的妻子拉起丈夫，一首摸他的臉，不斷地安慰他。

老頭仍不解氣，又把兒媳婦踢了一腳。

白眉大師開口道:“阿彌陀佛。

眼下不是抽嘴巴，踢腿的時候，孩子生死難料，我們應當為孩子祈禱，祝他儘快轉危為安。”

說著教大家不要說話，請集中精神，心裡祈願孩子大難不死。

他一馬當先，雙手合十，對著急救室的大門，口唇微動，顯然是在唸誦佛號。

大家被他的高僧氣場感動了，也學他的樣子，默默祈禱。

正當大家心往一處用時，林老頭不合時宜的難聽話又跑出來了:“裝神作怪，謠言惑眾！”

凡眾人祈禱時，最忌被人攪動清心，老頭子的話令幾個好心人氣憤不己，都拿眼橫他。

老和尚把頭微微一偏，他身邊的那位和尚老師，就曲起一根尾指，向林老頭彈了一下，老頭任何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他心裡懷恨，就衝到老和尚那裡，一巴掌拍到老和尚的光頭上，冇想到，他手腕骨折了，喉嚨卻發不出聲音，隻好去搖晃兒子，兒子咬著牙，帶他去找醫生。

林山回來時，大家仍在祈禱，妻子跪在地上磕頭，他也跪在妻子身邊，與她一起磕頭。

醫院的牆壁，比猶太人的哭牆，聽過更多的禱告。

曆經十個小時的煎熬，急救室的門終於開了，醫生無力地宣佈，林彆笑冇死，但也冇活，他，成了活死人——俗稱植物人。

林山恨透了自己的父親，卻又感激白眉大師及眾多好心人的誠心幫忙，至少兒子還活著。

他跪在老和尚麵前泣不成聲，連聲哭訴:“大師，為什麼您不是我的父親？

為什麼我偏偏是他的兒子？！”

老和尚扶起林山:“小林，彆哭，你趕緊去山上，把你兒子要你買的東西，全部收拾回家。

很快，你就知道，什麼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