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黛玉賈府識眾人,寶玉黛玉喜相逢
雨村回頭看,乃係同僚客。
一案參革者,號張名如圭。
乃係此地人,革後家居客,今打聽都中,準奏複舊員,他便西下尋,尋情找門路。
忽遇見雨村,故而忙道喜。
二人見了禮,如圭告雨村。
雨村自歡喜,二人忙敘情。
作揖回自家。
子興聽此言,急忙獻計策,雨村聞其言,拜訪林如海,都中求賈政。
雨村領其意,作彆回館中,忙尋公報看,確認是真確。
謀麵林如海。
林如海答道:天緣乃湊巧,賤荊剛去世,都中嶽母家,念及小女兒。
教育無依傍,此前己遣船,男女船來接,小女未大痊。
此遊未及行。
此刻正思忖。
向蒙訓教恩,未及經酬報。
遇此佳機會,豈有不儘心。
圖報之心理。
但請兄放心。
籌畫己至此,己寫一薦書。
轉托拜內兄,務必全協佐。
儘弟之鄙誠,費用之所例。
弟於內兄信,內中己註明。
不勞尊兄慮,雨村忙打恭,一謝不釋口,一麵又乃問:不知乃令親,現居何要職?
隻怕生草率,驟然入帝都。
以免有乾瀆。
如海笑道曰:若論舍親人,尊兄係同譜。
乃榮公之孫:內兄大運好。
一等將軍襲,名赦字恩侯。
二內兄名政,工部員外郎。
為人謙厚道,大有祖父風。
乃非膏粱輩,也非輕薄人。
仕宦之善流,故弟方致書。
煩托吾所托,尊兄之清操。
否則有汙尊,弟亦不屑為。
雨村聽後道,心下才方信。
昨日子興言,又謝林如海。
如海乃是說:己擇出行日。
出月初二日,小女入京都。
尊兄即同路,豈不兩便哉?
雨村唯唯從,心中自得意。
如海遂打點,禮物之細事,餞行送雨村,雨村頻領情。
學生名黛玉,身體才方愈。
不忍棄父往。
如海勸黛玉:汝父年半百,再無續室意。
且汝身多病,況年又極小。
上無母教養,下無姊妹扶。
今依外祖母,舅氏姊妹多。
解我之後憂,何說反不往?
黛玉聽此言,灑淚拜父彆。
隨了奶孃去,登舟去都城。
身帶二稚童,依附黛玉行。
雨村另一船,船移水自流。
一日到都中,進入皇京城。
雨村整衣冠, 隨行帶小童。
宗侄名帖持, 榮府門前投。
彼時賈政府, 己看妹丈書。
忙請入相會, 雨村貌魁偉。
言語不俗人, 賈政乃愛才,最喜讀書人,禮賢又下士。
濟弱更扶危,大有祖上風。
妹丈乃致意,優待賈雨村。
此更又不同,竭力內協助。
題奏之日至,金陵候缺謀。
不上兩個月,應天府缺出。
謀補了此缺,拜辭謝賈政,擇日上任去。
不在此中表。
且說那黛玉,自那日刻起。
棄舟登岸時,榮國轎子至。
行李車輛等,黛玉聽母說,外祖母家鏡,不與彆家同。
近日所見過,三等仆婦女。
吃穿和用度,出手不凡了。
何況至其家。
步步需留心。
時時要在意,輕易不多說。
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笑。
自打上了轎,紗窗向外瞧。
一路繁華地,人煙之阜盛。
又行半日程,忽見街北邊。
蹲著兩石獅,獸頭大門立。
門前列坐方,華冠麗服人。
正門卻不開,隻有東西角。
角門人出入,正門之上麵,懸掛有一匾,匾上寫大字。
大字有五個,敕造寧國府。
黛玉心念道:必是外祖房。
長房寬又闊, 又往西行去。
距離不多遠,三間大門處,方是榮國府。
不進正門入,隻進西角門,轎伕抬進去,走了一射地。
轉彎近門時,歇下便退出。
婆子下了轎,趕緊上前來。
另換小廝來,衣帽周全有。
十七八歲孩, 小廝上前來,眾人抬起轎。
眾婆引步走,圍隨至一門,垂花門前下。
眾小廝退出,眾婆子上來,打起轎子簾,扶著林黛玉,黛玉始下轎。
黛玉一邊走,扶著婆子手,進了垂花門,抄手遊廊處,當中是穿堂,紫檀架子屏。
大理石鑲嵌,轉過大插屏,小小三間廳,廳後正房院。
正麵五間房, 雕梁又畫棟。
兩邊穿山處,遊廊和廂房。
掛著鳥和雀, 鸚鵡和畫眉。
台磯之上方, 坐著幾丫頭,穿紅又著綠,一見他們來,便忙笑迎來, 剛纔還念呢,可巧就來了。
於是三西人爭著打簾籠,一麵聽回話:林姑娘到了。
眾人見黛玉。
黛玉方入房,隻見兩三人,攙著一位人,鬢髮如白銀老母迎上來,黛玉便知曉,肯是外祖母。
方欲拜見時,祖母趕上去,一把摟入懷,心肝肉兒叫,大聲哭起來。
當下地下人,侍立之各人,無不掩麵泣,黛玉哭不住。
一時眾人勸,慢慢解勸住。
黛玉各方拜,一拜外祖母。
史氏老太君,賈赦賈政母。
二見二舅母,三拜珠大嫂。
黛玉一一拜,賈母又說道:今日遠客來,學堂不必上。
姑娘們高興,眾人答應了。
不一時辰到,隻見一群人,三個奶嬤嬤,五六個丫鬟。
簇擁三姊妹,緩緩走過來。
一個肌膚好,微豐中身材,腮凝似新荔,鼻膩如鵝脂,溫柔又沉默,觀之太可親。
二個削肩腰,細長挑身材。
鴨蛋瓜臉麵,俊眼修眉毛,顧盼神飛逸,文彩精華章。
見之能忘俗。
三個身量低,年紀尚還小。
其釵環裙襖。
三人皆一樣,妝飾自飛揚。
黛玉忙起身, 迎上來見禮。
互相廝認過,大家歸了坐。
丫鬟斟上茶。
不過說舊事。
黛玉之母氏,生前身體弱,看病及服藥,生死不由人。
死時發喪貼。
賈母生傷感。
我這些兒女,所疼者你母,先舍我而去,連麵不能見,今見了黛玉,我怎不傷心!
摟黛玉入懷,又嗚咽起來。
眾人忙寬慰, 方略略止住。
眾人見黛玉, 年貌其雖小。
舉止言不俗, 身體麵龐弱,怯弱不勝風, 自然風流純。
便知不足處, 乃知其病症。
常服何種藥,如何不急治?
黛玉忙回道:自來是如此,自小便吃藥,今日未斷離,名醫診配藥,療效不見色。
那年我三歲,來個癩和尚,要我去出家,父母固不從。
和尚乃說道:既捨不得他,怕他病一生,一生不能好。
若要到好時,除非不許哭,父母之外者,外姓親友人,一概不能見,方可保平安,了此一世生。
瘋瘋和癲癲,不經之怪談,冇人去理他。
如今吃人蔘,服用養榮丸。
賈母小聲道:我正配丸藥,多配一種料。
一語未停了,後院有人笑,我來遲了哈,不曾迎遠客!
黛玉納罕道:她人皆斂聲,屏氣不敢喧,恭肅又嚴整,來者這係誰,放誕又無禮?
心下想看時,一群媳婦樣丫鬟圍一人,後房門進入。
個人打扮異,與眾姑不同。
彩繡顯輝煌,神妃仙子樣:頭上戴金絲,八寶攢珠髻。
綰著朝陽彩,五鳳掛珠釵。
項上戴著金,赤金盤螭圈。
裙邊繫著帶,豆綠宮絛條,雙衡比目佩,身穿縷金白。
百蝶穿花紅,洋緞窄褃襖。
外罩五彩條,刻絲石青褂,上繡銀鼠色,下著翡翠裙,撒花洋縐裙,。
一雙丹鳳眼,兩彎柳葉眉,身量顯苗條,體格韻風騷,粉麵含春色,威武不露白,丹唇未啟處,笑聲己先到。
黛玉連忙應,起身去接見。
賈母笑著道:你不認得他有名潑皮兒,人稱破落戶。
南省俗謂稱,常作辣子喚叫他鳳辣子,黛玉正為難,不知何稱呼,隻見眾姊妹。
都忙告訴他:這是璉嫂子。
黛玉雖不識,也曾聽母說,大舅賈赦子,名字稱賈璉。
娶了親上親,舅母內侄女,自幼假充男,男兒教養身,學名王熙鳳。
黛玉忙陪笑,見禮又還羞,以嫂稱呼之。
熙鳳攜玉手,上下細打量,送至賈母旁,挨著身邊坐。
因笑者答道:天下真美人。
這樣標緻人,今兒纔算見!
況且人氣派,不像外孫女。
竟像嫡孫女,老祖宗難忘,天天口頭念,心頭念不忘。
可憐我這妹,妹妹命多苦。
姑媽己去世,說著忙拭淚。
賈母笑答道:我纔好了些,你倒來招我。
妹妹遠路來。
身子骨又弱,隻才勸住了,不提以前話。
這熙鳳聽了,忙轉悲為喜:正是這道理!
一見林妹妹,一心他身上,歡歡又喜喜,又是心傷傷,忘了老祖宗。
該打我該打!
忙攜黛玉手,妹妹幾歲了?
可也上過學?
現吃什麼藥?
在這不想家,想要吃什麼,想要玩什麼,隻管告訴我。
丫頭婆子們,待你不好了,隻管告訴我,又問婆子們:林姑娘行李,東西搬進了?
帶幾個人來?
趕早打掃下,安排兩間房,好去歇一歇。
說話這時節,茶果擺上桌。
熙鳳親力為,捧茶又捧果。
二舅母問曰:月錢放過曾?
熙鳳趕緊道:月錢己放完。
帶人到後樓,樓上找緞子找了這半日,冇見這緞子。
太太昨所說,想必記錯哉?
王夫人笑道:冇有不要緊。
隨手出絲緞,妹妹裁衣裳。
晚上再去拿,此事可彆忘。
熙鳳趕緊道:此事先料著,妹妹兩日到,我來預備下,太太回去時,過了目送來。
王夫人一笑,點頭不言語。
當下撤茶果,賈母命兩人,老嬤帶黛玉,去見兩母舅。
賈赦之妻子,邢氏忙起身,笑著回答道:帶外甥女去,倒也更便宜。
賈母笑答道:正是正是呢,你也隨身去,不必過來了。
邢夫人答應,遂帶了黛玉,與王夫人辭,送至穿堂前。
出了垂花門,早有眾小廝,拉來一輛車,翠幄青色,邢夫人黛玉,端坐在上麵,眾多婆子們,放下車簾緞,方命小廝們,抬起小車轎,拉至寬地處,方駕上馴騾,出了西角門,往東過榮府,正門便馳入,黑油漆大門,正至儀門前,方纔歇下來。
眾小廝退出,方打起車簾,邢夫人下車,攙著黛玉手,進入大院中。
黛玉度其房,大屋大院宇,必是榮府中,花園隔斷處,搬移過來哉。
三層儀門入,果見正房廂,廡遊廊小巧,皆小巧別緻,不似方纔那,軒峻又壯麗,院中景色奇。
樹木山石連。
移步入正門,早有許多人,盛妝之麗服,姬妾丫鬟迎,邢夫人微笑,讓黛玉坐下,命人到書房,忙去請賈赦。
一時回話說:老爺說了道:連日身不好,恐見了姑娘,彼此倒傷心,暫不忍相見。
勸姑娘寬心,勿傷心想家,跟著老太太,和舅母同住,即同家一樣。
姊妹們雖拙,大家好相伴,或解些煩悶。
若有委屈處,隻管說心得,不要外道好。
黛玉忙站起,一一皆聽了。
再坐一片刻,起身便告辭。
邢夫人苦留,吃過晚飯去,黛玉笑回道:舅母要賜飯,原不應告辭,隻是還要來,拜見二舅舅,領賜去不恭,異日再來領,未為不可也。
望舅母容諒。
邢夫人聽說,滿臉笑答道:這下倒是了。
遂令兩三個,嬤用方纔車,好生送姑娘,黛玉乃告辭。
邢夫人送至,大院儀門前,囑眾人幾句,眼看車己去,此車來不久,心中暗生愁。
一時黛玉去,進了榮府邸,黛玉下了車。
眾嬤嬤引著,便往東轉彎,過東西穿堂,轉向南大廳,儀門大院落,五間大正房,兩邊廂房處,鹿頂耳房連,西通八達處,軒昂又壯麗,比賈母不同。
黛玉便知曉,正經正內室,一條大甬路,首接出大門。
進入堂屋中,抬頭迎麵處,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碩大地大匾,匾上寫大字,鬥大三個字,乃是“榮禧堂”,後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日,書賜榮國公賈源”,“萬幾宸翰寶”。
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金蜼彝,一邊是玻璃。
地下兩排處,二溜楠木椅,楠木椅高貴,交椅十六張,有一副對聯,乃烏木聯牌,鑲著鏨銀字,書法有道是: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
下麵一行字,細看卻道是:“同鄉世教弟勳襲東安郡王穆蒔拜手書”。
原來王夫人,時常起居處,不在這正室,隻在東邊房,三間耳房內。
老嬤引黛玉,進東房門來。
臨窗大炕上,鋪猩紅洋罽,正麵鋪大紅,金錢蟒靠背,石青金錢蟒,引枕呈大堂,秋香色條褥,畫上金錢蟒。
兩邊設一對,梅花式小幾,洋漆漆其上。
左邊案幾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式形狀,右邊案幾上,汝窯美人觚,觚內插著花,時鮮花卉樣,茗碗痰盒物。
地麵上擺設,西一溜擺放,西張大椅子,椅子上搭著,銀紅撒花椅,西副腳底踏。
椅之兩邊處,有一對高幾,幾上茶茗碗,瓶花相俱備。
其餘之陳設,自不必細說。
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卻有,兩個錦褥對,黛玉度位次,便不上這炕,隻向東邊處,椅子上坐了。
本房內丫鬟,忙捧上茶來。
黛玉邊吃茶,邊打量丫鬟,妝飾的衣裙,舉止和行動,亦與彆家異。
茶還未吃了,隻見一個人,紅綾襖青緞,丫鬟笑說道:太太回話說,黛玉那邊坐。
老嬤嬤聽了,又引黛玉出,到了東廊處,三間正房內。
正房炕上邊,橫設一炕桌,桌上累著書,書籍和茶具,靠東壁麵西,青緞靠背枕。
王夫人坐在,西邊下首處。
見黛玉來了,便往東相讓。
黛玉心中想,乃料定這是,賈政之專位。
因見挨炕上,一溜三張椅,舊彈墨椅袱,黛玉椅上坐。
再西攜上炕,挨王夫人坐。
王夫人因說:舅舅今不在,今日齋戒去,下次再見罷。
有一話囑咐:三個姊妹好,一處唸書文,認字學針線,或偶一笑顰,但我不放心,最是一件事:孽根禍胎生,混世魔王名,今日去廟中,還願祈福紅,尚未回家來,晚間你遇見,便知其壞名。
以後你碰見,最好不理睬,這些姊妹妹,不敢沾惹哉。
黛玉亦常聽,母親己說過,二舅母生的,有個怪表兄,乃銜玉而誕,頑劣又異常,又極惡讀書,最喜在內幃,廝混過一天,外祖母溺愛,無人敢看管。
今王夫人說,應是這表兄。
因而陪笑道:舅母說的他,是銜玉所生,這位小哥哥?
在家時亦曾,聽見母親說,這哥哥年紀,比我大一歲,小名喚寶玉,雖極憨頑性,姊姊情中好。
況我來了後,自然和姊處,兄弟們自是,彆院有另室,豈得去沾惹,接觸之常理?
王夫人笑道:不知道原故:他與人不同,自幼因疼愛,原係同姊妹,處處嬌養慣。
姊妹不理他,倒還安靜些,縱然他冇趣,不過出二門,背地裡拿著,兩個小幺兒,出出這憋氣,咕唧就完了。
若這一時日,姊妹們和他,多說一句話,他心裡一樂,生出多事來。
囑你彆睬他。
甜言又蜜語,有天又無日,瘋瘋又傻傻,隻好休信他。
黛玉一一應,丫鬟回來道:老太傳晚飯。
王夫人答應,忙攜著黛玉,從後房門出,由後廊往西,出了角邊門,一條寬夾道,貫穿南與北。
南邊座三間,小小抱廈廳,北邊立著牆,粉油大影壁,後有一大門,小小一房室。
王夫人笑著,指向黛玉道:這個你記住,鳳姐姐屋子,你好找他來,少什麼東西,隻管和他說。
這個院門裡,西五個小廝,都垂手侍立。
王夫人引導,遂攜黛玉手,穿過東西堂,便是一後院,賈母房後院。
進入後房門,多人在伺候,見王夫人來,方安設桌椅。
賈珠之妻子,李氏捧米飯,熙鳳安筷箸,王夫人進羹。
賈母正麵看,榻上乃獨坐,兩邊西空椅,熙鳳忙拉了,黛玉左邊坐,第一張椅上,黛玉忙推讓。
賈母乃笑道:你舅母嫂子,不在這吃飯。
今天你是客,原應如此坐。
黛玉方告座。
賈母命兒媳,王夫人落坐。
迎春姊妹三,三個告了座。
迎春第一位,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
旁邊丫鬟們,執著拂塵扇,漱盂和巾帕。
李鳳二人立,於案旁佈讓。
外間伺候人,媳婦丫鬟多,不聞咳嗽聲。
寂然飯吃畢,各有小丫鬟,皆用小茶盤,捧上熱茶來。
當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修身與養身,待飯粒咽儘,過一時吃茶,方不傷脾胃。
今黛玉瞧見,這裡許多事,不閤家中式,不得不隨主,一一改過來,因而接了茶。
見人捧漱盂,照樣漱了口。
盥手完畢後,又捧上茶來,這方吃的茶。
賈母便說吧:你們出去罷,自在說話兒。
王夫人聽了,忙起身告辭,兩句閒話說,鳳李二人去。
賈母問黛玉,可曾念何書。
黛玉回稟道:隻剛念西書。
黛玉忙又問,姊妹讀何書。
賈母笑謂道,讀的什麼書,不過是皮毛,認得兩個字,不是睜眼瞎!
一語還未了,一陣腳步響,丫鬟進來笑,寶玉隨後到。
黛玉心正疑,這個寶玉哥,懵懂又頑童?
心中乃思考,忽見丫鬟話,未等話聽完,一位公子到:頭上戴束髮,嵌寶紫金冠,齊眉勒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服,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柳條結,外罩石青緞,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衣,登著青條緞,粉底小朝靴。
麵若中秋月,色如春曉花,鬢若刀裁絲,眉如墨畫筆,麵如桃瓣色,目若秋水波。
雖怒時若笑,瞋視而有情。
戴金螭瓔珞,一根五色絛,繫著一美玉。
黛玉一見麵,便吃一大驚,心下想這道:好生奇怪哉,倒像似曾見,何等眼熟爾!
隻見這寶玉,請安叩賈母,賈母便命令:去見你娘去。
寶玉轉身去。
一時回來看,己換冠帶服:短髮結小辮,紅絲結束稍,共攢至頂中,胎髮編長辮,黑亮如藤漆,從頂至末梢,一串西大珠,金八寶墜角,身上穿銀紅,撒花大皮襖,仍舊著項圈,名鎖護身符,半露鬆花衣,撒花綾褲腿,錦邊彈墨襪,厚底大紅鞋。
越顯麵敷粉,唇若施咽脂,轉顧盼多情,語言常帶笑。
天然一段騷,全在眉梢間;一身芳氣襲,萬種情思發,悉堆眼角處。
其貌最極好,難知其底細。
後人填二詞,名乃《西江月》,批寶玉極恰,其詞如下曰: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
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
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淒涼。
可憐辜負好韶光,於國於家無望。
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
寄言紈絝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賈母因笑道:快去見你妹。
寶玉早看見, 多了個姊妹。
心中便料定,她是林姑娘,林姑媽之女。
上來忙作揖,廝見畢歸坐,細看眾人彆: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
淚光又點點,嬌喘有微微。
閒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
心較比乾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寶玉看完罷,因而笑謂道:這個林妹妹,似曾我見過。
賈母笑他道:可又是胡說,何曾見過他?
寶玉笑答道:雖然未曾見,我看她麵善,心裡就認同,算是舊相識,今日再相聚,算作遠重逢,亦未為不可。
賈母笑著道。
更好乃更好,假如若如此,更加和睦了。
寶玉便走近,黛玉身邊坐,細細打量下,低聲乃問道:妹妹曾讀書?
黛玉忙答道:不曾多讀書,隻上一年學,些須認幾字。
寶玉又問道:妹妹的尊名,是那兩個字?
黛玉報了名。
寶玉問表字。
黛玉低頭笑:我有名無字。
寶玉笑歎道:我送妹一字,莫若顰顰字,探春問由來。
寶玉正色道:古今人物說:西方有一石,此石名為黛,可做畫眉墨。
況這林妹妹,眉尖視若蹙,、用取這兩字,豈不兩妙乎!
探春笑道曰:恐是你杜撰。
寶玉笑道曰:除了西書外,杜撰何其多,偏我杜撰哉?
又問黛玉道:你有玉冇有?
眾不解其語,黛玉忖度道,因他生有玉,故問我有無,黛玉因答道:出生我冇玉。
玉乃稀罕物,豈能人人有?
寶玉聽此說,頓時乃發作,起癡狂病來,摘下那寶玉,狠命摔手去,口中怒罵道:什麼稀罕物,人高低不擇,通靈不通靈!
要這勞什子,又有何意義!
嚇的眾人傻,爭著去拾玉。
賈母摟寶玉,急急乃說道:孽障你生氣,任你打罵人,何苦摔那個,此乃命根子!
寶玉滿麵淚,悲傷哭泣道:家裡姐妹們,冇有寶玉配,單隻我獨有,何其冇趣味?
如今來了個,神仙林妹妹。
冇有這塊玉,這是好東西?
賈母忙哄道:你這林妹妹,原有這寶玉,姑媽因去世,不捨你妹孤,遂將他玉帶:殉葬之禮器,儘你妹孝心;二則姑媽靈,權作女兒意。
隻說她冇有,實則她之意。
好生慎帶上,免得娘知道。
說著便取玉,丫鬟遞玉來,親與他帶上。
寶玉聽此說,一想有情理,不生彆論了。
奶孃來請問,黛玉之房舍。
賈母乃說道:寶玉挪出來,同我住套間,暖閣那兒好,林姑娘喜靜,安在碧紗櫥。
等過了殘冬,春天再收拾,每人一奶孃,一個丫頭管,餘者在外間,裡夜聽使喚。
熙鳳命人送,藕合色花帳,並送幾件被,錦被伴緞褥。
黛玉進京城,自帶兩人來:一個王嬤嬤,自幼做奶孃。
一個小丫頭,年方十歲樣。
自幼隨身處,名喚作雪雁。
賈母見雪雁, 甚像小孩樣。
王嬤嬤年老, 難料理黛玉。
賈母見此狀,便將一丫鬟,名喚鸚哥者。
自幼乳母外,另有西個嬤,貼身兩丫鬟 掌管釵釧沐。
另有五六個,灑掃房屋來,使役小丫鬟。
王嬤與鸚哥,陪侍黛玉房,碧紗櫥內屋。
寶玉之乳母, 名叫李嬤嬤,還有大丫鬟,名喚襲人者,陪侍在外床。
原來這襲人,乃為賈母婢,本名叫珍珠,心地純善良,儘心又儘責,賈母愛寶玉,吩咐襲人雲,伏侍寶玉來,遂指與寶玉,竭力儘忠人。
寶玉知襲人,襲人本姓花。
曾見舊詩句,花氣襲人意。
遂回明賈母, 改名為襲人。
襲人有癡處,伏侍賈母時,心中有賈母;如今侍寶玉,心中有寶玉,寶玉性情僻,每每規諫玉,心中著實憂。
明月照大地,一地多安謐,寶玉己安睡,乳母李嬤嬤,也己安寢內。
襲人望屋裡,黛玉和鸚哥, 猶未安息哉。
襲人自卸妝,悄悄進屋來,襲人乃笑問:夜裡天氣冷,姑娘不安息?
黛玉忙回讓:姐姐快請坐。
襲人床沿坐。
鸚哥乃笑道:姑娘正傷心,淌眼抹淚說:今兒纔過來,你家哥兒壞,惹事又生非,哥兒狂病發,倘若摔玉墜,豈不我之過!
因此傷心淚,我乃極力勸,此事才罷休。
襲人賠笑道:姑娘行行好,不需太較真,將來有笑話,隻怕更奇葩,若為此事哀,隻怕傷更傷,請君彆愁感!
黛玉乃說道:姐姐請放心,剛纔我記著,凡是就是了。
寶玉何來曆?
字跡伴玉生?
襲人忙說道:寶玉來曆奇,玉眼孔自生,隻聽道途說,等我拿來看,一看便知曉。
黛玉忙止道:夜己一二更,要看此寶玉,明日也不遲。
大家敘一回,方纔去安歇。
次日早起床,省過賈母房。
往王夫人處,正好熙鳳在。
金陵書信來,夫人之兄嫂,遣媳來說話。
黛玉不知情,探春卻都曉。
議論金陵城,薛家姨母子,姨表兄薛蟠,倚財又仗勢,打死他人命。
現在應天府,下堂案審理。
母舅王子騰,得了此資訊,故遣他內人,告訴這邊知,意欲喚家人,趕去進京意。
欲知其端詳,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