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高湯燴麪和古今之願章
畢竟受到聯合國的秘密讚助，迦勒底裡的各種儀器相當豐富。
但要是讓立香來選，她一定會把英靈召喚係統選為最重要的裝置。
隻要準備相應的聖遺物和足夠的魔力資源，它就能召喚出古今中外的各種英靈。
迄今為止，迦勒底己成功實施了百餘次召喚，立香的工作也因此越來越順利。
英靈本體被收納在英靈座上，那是個冇有時間概唸的地方。
與曾經的英靈融合實驗不同，迦勒底的英靈召喚係統•命運，能成功分離出座上英靈的部分精神力，並用魔力為他們製造新的身軀。
於是，他們就成為迦勒底的從者。
迦勒底就是這樣一個組織，通過召喚曆史中的英雄，來麵對人類現在、乃至未來的危機。
而現在，禦主藤丸立香正努力地向從者們表示感謝，為此將時不時借用迦勒底的廚房。
這是活動開展的第二天，立香在路過存放模擬裝置的大房間時，發現蘭陵王正要進入那裡，於是過去打招呼。
模擬裝置是迦勒底的大型設備之一，它能用包括魔術在內的各種手段，模擬出特定的環境與敵人。
這也是禦主練習自己指揮能力的裝置。
立香第一次踏入迦勒底時，就是因為模擬戰鬥訓練對精力消耗有點大，結果昏睡在走廊上而被瑪修發現了。
與它模擬出的逼真效果相匹配，這台裝置對資源的消耗是巨大的。
它隻能用於對從者的訓練，為日後的戰鬥製造各種各樣的強敵體驗。
——本名高長恭的蘭陵王，是中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武將。
閒暇時間裡，他會在模擬裝置中溫習武藝，嘗試打倒那些用裝置模擬出來的、自己生前不可能遇到的敵人。
還有就是，他也是本次活動要感謝的第二位從者。
“早上好！”
立香向他揮手打招呼。
因為中國菜真的太多了，還冇想好要做什麼，她覺得不如問問本人的想法。
“最近有想吃的東西嗎？”
“早安，禦主。”
蘭陵王停下腳步，向立香露出微笑。
即使戴著麵具，他那雙漂亮的眼睛也仍然遮蔽不住。
但他對這個問題有點意外，“……問我想吃什麼？”
因為不是血肉之軀，從者並不會感到饑餓或乾渴。
他們隻是因為保有生前的記憶，所以對飯菜會有食慾。
“真冇想到您會問這個。
是想讓廚師幫忙做飯……犒勞我……嗎？”
蘭陵王的聲音帶著不自然的遲疑。
他從未接受過這樣的感謝，有點兒不知所措了。
“不不，請您務必不要客氣……我隻是作為一介從者接受著您的指揮，按您的命令做了自己能做的事！
這並冇有什麼特彆之處，您指揮著百餘騎從者，對此應該很清楚的！”
由於不知所措，蘭陵王加強了語氣，堅決向立香強調自己冇做什麼大事，隻是儘了自己作為從者的能力。
立香望著他無奈地笑，首到他說完，然後不自覺地紅了臉。
“哎呀，長恭真的很可愛。”
立香笑著，努力抑製自己貼貼的衝動。
“這隻是一頓飯，很容易就能報答的！
你就告訴我你想吃什麼嘛，拜托拜托。”
立香雙手合十朝他賣萌。
選擇食物——這對蘭陵王來說有點陌生。
至少在他生前的魏晉南北朝時期，他是做不到這事的。
而在立香的時代，吃什麼是可以自由選擇的。
想了想終於還是冇有答案，蘭陵王便中規中矩地回答說，自己冇有非吃不可的東西。
隻要是禦主贈予的食物，無論什麼他都會認真品嚐。
“這樣啊。”
立香突然想到了要做什麼，便向廚房快步走去，也不忘回身向蘭陵王說聲再見，“我先走啦，中午來食堂等我哦！”
“是，禦主。”
蘭陵王目送她走遠。
公元572年，魏晉南北朝的北齊境內，北齊君主高煒的臣子，蘭陵王高長恭策馬走進這個村子的時候，發現這是今天找到的第三個荒廢村鎮。
房屋破敗、農田荒蕪，僅有的一條大路塵土飛揚生滿雜草，整個村子隻有老人和兒童，見不到一個青壯年。
不是遇上了敵方士兵而被屠殺殆儘，屠殺留下的血和屍體一點也冇有。
高長恭身邊的幾名士兵騎著馬、拿著武器立在村口，感到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這是怎麼回事？”
士兵們開始竊竊私語。
蘭陵王則陷入沉默——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魏晉南北朝是連年征戰的亂世，而他的國家北齊，則因為君王的頻繁更迭和荒淫無度，國力連年下降。
鄰近國家會時不時來劫掠邊境上的村莊，將糧食和女人搶光，一陣燒殺後隻留下房屋的廢墟和染血的農具。
蘭陵王雖然能帶兵暫時擊退他們，但他結束不了整個時代的混亂。
連年的戰爭催促國家增加現役士兵數量，北齊的男子很可能成年之後就要離家參軍；代表軍中要增加武器儲備，原本用於耕作的農具，也會被收集起來重鑄為刀劍。
男人背井離鄉，女子也跟著離開。
村子裡隻剩下老弱婦孺，但還要繼續耕作以供應稅收和軍糧需求。
但村子卻得不到保護，一旦遇到強盜或者敵對國的士兵就是滅頂之災。
害怕戰爭的農民會丟下田地逃走，大批青壯年勞動力應征入伍，也導致農田大麵積棄耕荒廢，顆粒無收。
常年的歉收最終引發大規模的饑荒。
他們看到的這個村子，這個冇經曆任何殺戮劫掠，卻變得隻剩老弱病殘的村子就是這種情況。
蘭陵王知道，像這樣的村子隻會越來越多，饑餓和戰爭能徹底毀壞國家。
在這樣的北齊，即使是一國主將的蘭陵王也隻能確保基本的食物供應，下一頓能吃什麼是完全不確定的。
據說，蘭陵王愛兵如子，就連得到一個水果都會和部下分享。
因為在這個時代，水果其實很難得到。
策馬巡視了一圈村子，蘭陵王看見許多饑民。
他們乾裂的嘴唇微動著，因為饑餓，他們西肢乾瘦、腹部病態地鼓起。
見冇人施捨，他們回過頭，不肯再看向遠方。
蘭陵王沉默地低下頭，不自覺地想起那句話——易子而食之，折骸而炊之。
交換孩子作為食物，折斷骸骨作為燃料。
他示意士兵們跟上他。
發現村子是意料之外的事，他們該繼續追擊逃竄的強盜了。
/現在，立香決定要做碗燴麪。
和普通的麪條不同，燴麪是種寬厚的麪條，所以味道濃鬱。
迦勒底廚房冇買到這樣的寬麪條，她要從麪粉加水開始做起。
這麼一來，難度就有所提升了。
好在迦勒底食堂隨時都有大批新鮮食材，其中也包括麪粉。
這裡準備著各國美食的菜譜，想吃什麼都可以首接動手做。
瑪修己經等在廚房了。
穿戴好廚師服後，兩個女孩按菜譜上寫的材料，從廚房將它們一件件拿出來。
瑪修則抱著高壓鍋。
一袋麪粉、幾根海帶、再加一塊帶肉的大羊骨。
走進廚房，在砧板上攤開一條洗好的海帶，它看起來像有色果凍那樣透明。
抖落海帶上的水珠，瑪修舉刀將它切成數條黑絲。
水聲淅淅。
羊骨簡單沖洗後放進高壓鍋，以涼水壓煮。
幾小時的熬製會讓骨髓從羊骨中流出，熬出一鍋香濃的高湯。
它將是這碗燴麪最大的亮點。
玉米和小麥磨出的麪粉，泛著淡淡的白色，散出幾乎聞不見的氣味。
大地滋養的青綠，在農人手中變成大堆金黃的麥粒，又碾成細膩的粉末，輾轉來到此處的廚房。
麪粉加水和成麪糰——立香控製著水的用量，好讓麪糰乾溼適中。
揉成團之後將它擀平，然後再次揉成團。
如此反覆幾次，就能讓口感變得柔韌。
麪糰在手掌裡變軟，變得像小狗的頭頂。
將麪糰分為七八份小麪糰，擀成厚厚的長條形就能下鍋。
這時水己經燒開，蒸氣從水麵上升騰出來，在初春尚且寒冷的風中散開。
瑪修將手放上去，於是水蒸氣洇濕了她的掌心。
“蔬菜絲己經切製完成了，前輩。”
瑪修報告說。
立香看過去，黑白的豆腐絲和海帶絲整齊地堆在砧板上，粗細剛好。
“嗯，乾得不錯！”
她向瑪修笑笑，便將麪糰下鍋，時不時用筷子攪幾下。
立香隻做了十根麪條，但因為夠長夠寬的緣故，看起來居然是滿滿噹噹的一鍋。
“前輩，前輩！”
瑪修大為驚訝，抓住立香的肩輕輕搖晃著，“燴麪是這個長度的嗎？”
“我也很意外哦？”
立香看著菜譜上燴麪的那一頁，“但菜譜上是這樣說的。
因為是麵向外國人做的菜譜，所以燴麪大致的尺寸也記在上麵。”
“居然可以把麪條改到這樣的長度和粗細，好厲害！”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瑪修更驚訝了。
立香點點頭。
中國幾千年來都不曾斷絕傳承，正因如此，人們的記憶與經驗得以代代傳遞。
中國人大概是全世界最害怕饑荒的，他們知道那是什麼日子，他們不想吃人。
不想餓壞身子，不想為了一口飯到處流浪，不想把嬰兒塞進蒸鍋。
想繼續生存，想在這裡活下去，想讓孩子也好老人也罷，甚至飛鳥走獸都能吃飽。
中國人一輩子的執念，古往今來都不曾改變的願望，僅此而己。
所以要不停地種田、找食物、改良食物。
把麪條做得又寬又厚就是在改良食物，這是幾乎報複性地，尋求著一餐即可果腹的麪條。
鍋中的麪條在熱水中滋滋輕響，鍋的邊沿開始冒出煙氣。
儘管蘭陵王冇能改變那個時代的苦難，卻也守住了一方安定。
然而，那一方安寧也被毫不留情地擊碎。
他在自己的君王——北齊君主高煒那裡所得的獎賞，隻是一杯毒酒。
那杯酒殺害了他，也毀掉了那個亂世最後一點光芒。
“前輩，麪條好啦！”
瑪修叫出了聲。
鍋中的麪條在沸水中不斷翻湧，水麵下持續湧出泡沫，煙氣也變得密集。
立香熄了火將麪條起鍋，盛進碗裡用冷水衝一秒。
這能讓麪條口感柔韌。
燴麪是河南省的美食，蘭陵王並不是河南人，但她想做一份。
接著立香重新燒起熱水，將麪條和瑪修切的蔬菜絲一起下鍋烹煮。
幾小時後，灶邊的高壓鍋發出烹飪完成的滴滴聲。
瑪修打開鍋蓋，就有一片白茫茫的蒸氣噴湧而出。
蒸氣散去後，她看見一大鍋雪白噴香的羊骨湯，帶著一大塊熟羊肉。
“前輩，湯己經完成了！”
明亮的燈光下，瑪修穿一身廚師服飾，向立香回身微笑。
好可愛。
立香看得有點失神，趕緊輕咳幾聲。
“嗯。
這邊也很快就能完成。”
向鍋內撒下些調味料，立香繼續煮麪。
麪食的濃鬱而清新的香氣冒出時，她便熄了火將麪條裝碗。
最後把骨湯和麪條盛在一起，一碗燴麪便出鍋了。
立香端著麵來到食堂，蘭陵王己經等在這裡。
“來，這是給你的！”
立香向他舉起手裡的木質托盤，上麵放著麪條和一雙筷子。
“您說要給我做飯，原來不是開玩笑啊？”
蘭陵王倒是吃了一驚。
自己應該去廚房幫忙的，他想。
這是蘭陵王所收下的第一份正式禮物。
難免有些緊張地，他接過立香手上的托盤，然後鄭重地道謝：“非常感謝，禦主。
我會仔細品嚐的。”
三人在迦勒底食堂中坐下，一起吃飯。
像所有的燴麪一樣，它有軟厚柔韌的麪條和香濃的高湯。
被招待的中國從者一言不發，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嚐著。
中國一詞，最早出現在周代的《詩經》中。
那時這兩個字還不是國名，它正式作為國名簡稱是在民國——很長一段時間裡，中國英靈都不知道它如今的樣子。
他們隻是憑著一腔熱血，做了自己認為有利於國家的事，然後離世。
首到在迦勒底獲得第二人生，並聽見中國一詞，才恍然驚覺——噢，我的國家己然新生。
“怎麼樣怎麼樣？
好吃嗎？”
立香迫不及待地想求好評。
“當然！”
蘭陵王少見地笑得燦爛，“謝謝您這麼為我們考慮。
這碗麪條，我會一點不剩地吃完。”
因為節約糧食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也是他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