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卡爾 作品

第6章

    

嘟——

我在A區外麵的街道上等了大概半個小時之後,設施內部傳來了一聲很沉悶的廣播蜂鳴聲。

“項目85衍生體控製完畢,請專員程廣、乾員李為知,進入A區調查。”

廣播叫著我的名字,令我心神一顫。

“師父。”

我轉過頭看著老程,雖然我的心情平複了下來,但麵對著那沉重的混凝土門,還是心有餘悸。

老程麵不改色。

這時候,從街道後方開過來了一輛小車,說是車子,其實是一個有四個輪子能動的大盒子而已,半米來高,兩米來長,很小巧,也很輕快。

老程迅速來到車前,在司機的幫助下將那個大盒子打開,隨後從裡麵取出來了兩個包裹。

那是兩件防護服。

“過來,小李。”他向我招了招手。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吞了吞口水,走了過去。

“給。”他把其中一件防護服遞了過來,“套在外麵,一定不能留一丁點縫隙。”

我接過防護服,笨拙地穿起來。

“師父,咱是要進去對吧。”

老程看出了我心中的擔憂。

“對,是要進去,進去之後,你一定緊跟著我,不要亂動任何東西。”老程已然穿戴好了防護服,就算臉龐被防毒麵具擋了個嚴嚴實實,我也能感受到他那堅定的目光。

他一邊說著,一邊幫我拉好身後的拉鍊和密封扣,當防毒麵具罩在我臉上的那一刻,我才體會到了這個工作的真實麵目。

外界的聲音瞬間減弱,自己口鼻撥出的二氧化碳團聚在麵罩裡麵,讓那裡麵升溫,玻璃麵罩上很快就凝聚了水霧。

老程的嘴巴動著,似乎在說些什麼。

我聽不清,眼前朦朦朧朧的景物和隱隱約約的交談聲讓我的神經緊繃,我隻能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麵前那巨大的混凝土門,有些癡傻。

“噠噠。”

老程在我麵罩上點了兩下,將我從無儘的幻想中拔了出來。謝天謝地,我終於喘了口氣而不至於憋死。

“彆緊張,小口呼吸。”老程將我麵罩的過濾器擰鬆,清涼的空氣湧了進來,我能夠暢快地呼吸起來。

“好,深呼吸。”

“呼——哈——”

我嘗試呼吸著,清涼的空氣進入麵罩,水汽逐漸散去,我的腦袋總算是清醒了許多。

“小口呼吸。”老程比了個手勢,我也照做。

他又把我的過濾器擰緊,不過這一次,我的狀態緩和了不少。

嗤——

混凝土大門緩緩打開,我的精神再一次繃緊,門縫裡麵昏暗一片,隻有應急燈的燈光閃爍著。

紅色的暗光忽閃忽閃,如同我此時的心跳和呼吸,沉悶而緊張。

老程在我肩上拍了兩下。

“要進去了,做好準備。”

我在心底給自己鼓勁,毫不掩飾地說,我很害怕,但同時,也有一絲絲興奮,因為馬上就可以驗證我之前關於西山基地的猜想了。

這裡究竟埋藏著什麼秘密?

這裡麵的東西,究竟多麼恐怖?

我會不會死?

一切問題,都將隨著大門的開啟,展示在我的眼前。

大門打開了一道能容兩三個人通過的縫隙,兩位身著黑色軍裝,全身高材質防護服保護起來的士兵從裡麵走出來,他們身上冒出陣陣白煙。

“程廣專員,以及李為知乾員。”

其中一人叫著我的名字。

我跟著老程走上前去,他把手裡的權限卡遞了出去交給士兵確認身份。

“程廣和李為知。”那人叫著我的名字,“可以進入了。”

我能分辨的出來另一個人的聲音,他是那時候黃冠身邊的戰友。

也就是說,他和我入職西山基地,是差不多是同一天,同一天,我還在心驚膽戰的時候,他就已經站在一線,與那些恐怖的東西對抗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腦袋微微一動,似乎也看向了我。

不過,作為平常的工作關係,我們倆冇有多餘的話。

我和老程一前一後,跟在那兩個士兵身後進入了A區。

身後的大門隨之關上,咚的一聲,我的心臟也猛然跳動了一下。

整座設施裡麵,大約有20來個士兵把守在各個位置,除了他們,靠近我們辦公室的二層平台上,還躺著幾個人影,應該是屍體。

紅色的應急燈關閉,我的眼前也冇有一閃一閃的光暈了。

設施裡麵的燈光重新亮起,似乎這一切都是為我和老程的工作行的方便。

他二話冇說,拎著一隻黑色手提箱朝著那幾具屍體走了過去。

隨著腳步越來越接近那幾具屍體,我心臟再次開始砰砰狂跳。

我竭力壓製住那股反胃的感覺,跟在他身後走去。

靠近了,我真正地站在一具屍體麵前,直麵著彆人的死亡了!

這是我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屍體,冇有生氣的人類,就那麼躺在地上,身體僵硬而麵無血色。

老程蹲了下來,我卻雙腿打直,站在原地看這這一切。

那個人,我認識!

我的手指微微顫抖,那個人,就是和我一趟列車過來的,那個十分健談的大叔!

我打了個冷戰,前不久還生龍活虎地與我寒暄的人,此刻就躺在我的麵前,不過是以屍體的形式。

老程回頭望了我一眼。

“蹲下來仔細看。”

我強忍住膽怯,蹲了下來,徹徹底底地看清了那具屍體。

那屍體,十分怪異。

除了彈孔,雖然身上冇有任何破損的跡象,但他的四肢,包括胸腔的部分,全部畸形地扭曲著,關節的位置也以一種超出常理的樣子反彆著。

大叔的表情猙獰,似乎在死亡之前經受了難以想象的恐怖折磨。

老程打開檔案夾,找到了一頁紙,他看了片刻又將檔案夾合上了。

他打開放在一旁的大手提箱,裡麵用海綿材料固定著一些日常能見到的五金工具。

包括一把鋸子。

在我打量那箱子的時候,老程已經一手摁住了屍體的胳膊,另一手拿著鋸子在他身上鋸了起來。

金屬鑽破血肉,與骨骼摩擦所發出的聲音穿過麵罩,在我的耳邊沉悶地響了起來。

我差點暈過去。

“這是在做什麼?”

“分析感染程度。”

“感染?這是某種病毒所造成的?”我問道。

“算是吧。”老程奮力抽動那把看起來很鋒利的鋸子。

我不敢看。

不過,我所想象的血腥場景並冇有出現,那個屍體出乎意料的冇有任何血液,就連肌肉也變成了類似白色尼龍繩的纖維材質!

“這……”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毛骨悚然。

“肌肉高度纖維化,皮膚冇有出現病變。”

老程自言自語著,他的動作沉穩,很快就把屍體的小臂給完整地卸了下來。

“我屮。”我心中暗罵,索性壯起膽子,盯著那截手臂看去。

老程將斷臂的橫截麵展示給我看。

那裡麵的結構,如同水晶一般反射著光芒,有一種怪異的美感。

“這是什麼東西!”我忍不住驚叫起來。

“骨骼高度矽化,感染程度70%以上。”老程用筆在檔案夾上記錄著,他仍舊抓著那隻斷臂遲遲不肯丟掉。

他拿著斷臂,又仔細地看了看,確認無誤後,才歎了口氣,放在了屍體的身上。

“還有其他的屍體。”老程轉過身對我說,“你來幫我鋸。”

他把鋸子遞給了我。

“我來?”我拿著鋸子,不知所措。

“你來。”老程看我那個樣子,不放心又補了一句,“多半是鋸不出血的,放輕鬆。”

這我怎麼可能放輕鬆!

我不僅是第一次麵對“活生生”的屍體,還要把他們的屍體給鋸開!

“nonononono!”我心裡連連罵道,可手上卻老老實實地握緊了那把鋸子。

士兵幫著把其他三個屍體給拖了過來,放在我們麵前。

“開始吧。”老程催促道,他蹲在我身後,捧著檔案夾。

又一具屍體擺在我的麵前,那人麵無血色,表情也很猙獰。

我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將他的左臂抽了出來,我用手摁住他的手腕,肌膚的質感順著手套傳來,很真實,真實的令我眩暈。

老程隻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屍體,冇有說話。

我知道,他很理解我現在的心情。

於是乎,為了完成我的工作,為了不辜負老程的信任,我下手了。

鋸子割開肌膚、進入肌肉,尋找到骨骼,從柔軟到堅硬,從輕鬆到費力,這種變化,更加真實!

我記得很清楚,我全程閉著眼睛做完的這項工作。

刺啦——刺啦——

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在那屍體的胳膊上劃動鋸子,我從來冇用過那麼大的力氣,隻三兩下,就把那完整的手臂鋸了下來。

和上一個一樣,冇有鮮血流出,斷麵也平滑地像切割過的寶石,隨後的幾個屍體,他們的身體內部無一例外地變為了晶瑩剔透的水晶材質。

第二具、第三具。

當我把最後一具屍體的胳膊鋸下來的時候,我已經冇了最開始那種抗拒的感覺,彷彿擺在我麵前的隻不過是一個平常的工作一樣,犯不著大驚小怪。

老程看著我的樣子,也忍不住點了點頭。

“力氣挺大,適應的也挺快。”他開始聊起了閒話,就在我切割屍體的工夫。

“要知道,好多年輕人最開始的表現,都遠遠不如你。”

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當時表現出來的心理素質,隻不過是硬撐著罷了。

硬撐著而已,可能下一秒就能直接吐在我的麵罩裡麵,我當時可不敢想象那種情形,要是腦海裡出現那樣噁心的景象,我絕對,絕對會吐出來的!

“可以了,你快把那胳膊放下吧。”

我拿著一截胳膊,手臂微微顫抖。

我吞了吞口水,把胳膊放在那個屍體的身上,晃了晃腦袋。

“記錄得差不多了。”老程哼了一聲,從地上站起來,合上了檔案夾。

“最後讓你看個東西。”

他說道,走到箱子邊上,從裡麵掏出來了一把小錐子和一把小錘子,然後,他走向了之前那個大叔的屍體,把錐子貼在他的頭皮上,然後在我來不及反應的瞬間,用錘子使勁地敲擊錐子的底部。

堀!

我不能準確地形容我當時聽到的聲音。

總之,當我看過去的時候,大叔的腦袋已經被老程給開了瓢。

“臥槽!”

我直接罵了出來,因為那半個頭顱直接暴露在我的麵前。

我立刻彆過頭去。

“你彆怕嘛,又冇有血。”老程無奈的聲音傳來。

我怯生生地轉過頭看過去。

的確,那一半頭顱並冇有大腦和血漿流出來,那個大叔的大腦內部,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塊顏色豔麗的紫水晶!

那副景象,令人生理不適的同時,卻又有幾分夢幻,我自動忽略了前半句話,被那塊幾乎透明的紫水晶吸引了注意力。

“項目85,叫做水晶毒氣。”老程開口說道,“在基地控製的基礎病毒當中算是中等危害的病毒,但隻要穿戴防護服就冇事兒。”

“這種病毒,能把人體內部變成水晶?”我吃驚地問道。

老程合上了那半個頭顱,身旁的士兵們拿著裹屍袋將那些屍體裹好,運送了出去。

老程把工具收好,將手提箱釦了起來。

“啟動Ⅰ型病毒處理方案。”廣播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十分刺耳。

隨後,設施裡麵下起了“雨”,那實際上是一種粘著性比較強的水基溶液,以大顆粒水滴的方式通過天花板上的噴頭覆蓋了所有的地方,包括我們的防護服。

這場“雨”持續了五分鐘左右,老程示意我不要離開,讓自己的全身被這種液體覆蓋,隨後,噴頭停止噴水,吊頂縫隙之中送出來乾熱的風。隨著液體蒸發,每個人的身上都冒出了白色的氣體。

“之前那兩個士兵應該已經經曆過一次消毒了。”我心想,隨後轉頭看向了之前那位黃冠的戰友。

他板正地站在牆邊,完全看不出任何懼怕的感覺。

“我還要下去一趟,你就彆跟著了。”老程說道,他身邊忽然多出來了幾名士兵,護送著他往升降梯走去。

而我則被剩餘的士兵帶到了浴室,我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坐在更衣室,隔著櫥窗看著我剛剛穿過的防護服被放在焚燒爐裡焚燒——焚燒產生的熱量供應著汗蒸(我冇有去,隻是感覺這種方式很高效所以順帶提一句,不過安全係數高低我就不予置喙了)。

等我一身清爽地回到設施裡的時候,人們又出現在這裡麵正常的工作,大量的用品和檔案被送去了焚燒,包括食堂裡可口的飯菜。

不過,經過之前那一幕幕的洗禮,我是難以提起胃口的。

我趴在辦公桌上,心裡亂亂的。

“好嘛,總算是見識西山基地的工作了……”我苦笑著,聲音因為精神上的勞累而變得很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