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恭喜!恭喜!”

景睿十八年,六月初九。

宣平侯府的小侯爺李珩,由皇帝賜婚娶了武威大將軍家的嫡次女陳琬琰。

“百年恩愛結雙心,千裡姻緣牽一線。歡慶此日結佳偶,且喜今朝結良緣。”儐相喜氣唱賀。

“拜天拜地拜高堂,夫妻對拜入洞房!”

陳琬琰順從的被小丫鬟扶著往喜房走,深紅色裙襬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曳,燭光照在衣襬上的金絲紋繡,金光微閃勾人心絃。

蓋頭上的金色垂絲穗紋絲不動,她垂眸盯著壓住裙襬的禁步,因心中緊張交疊的雙手不自覺的握緊,長長的指甲扣的手心泛紅。

丫鬟攙扶著她坐在喜床上,喜婆歡喜高喊,“如意金稱稱如意,功名祿揚揚功名,今夜夫郎抱嬌娘,前程似錦家宅旺,掀蓋頭嘍!”

陳琬琰端坐在喜床上滿心期待的等著新郎掀蓋頭,看到綁了紅綢的喜秤一寸一寸伸過來,捲翹的睫毛輕顫,胸中的一顆心臟砰砰砰跳的厲害。

李珩,字信然,年十八,年少成名,文采斐然。

她曾遠遠瞧見過他一次,那日他騎在馬上背脊挺直如鬆柏,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後來滾落山崖又得他仗義相救,自此一顆芳心暗許。因為她有婚約在身,父親為了斷掉她的念想,便將她困在了將軍府待嫁。

絕望無助之際,天降一道聖旨,助她美夢成真。

“表哥,祝你和姐姐芝蘭茂千載,琴瑟樂百年。”一道嬌柔的女聲傳來。

李珩握著喜秤的手一抖,回頭看向方纔說話那人,隻見周淑清嘴角向上勾起,一雙美目飽含珠淚,柔弱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

他臉色僵了僵,下顎緊繃抿著唇,慢慢收回握著喜秤的手。

陳琬琰滿含期待的隔著紅蓋頭瞅著喜秤一寸寸的向自己靠近,又震驚的看著喜秤一分分的同自己遠離,直到再也瞧不見,貝齒才咬住下唇,心中隱隱作痛。

早就聽說他有一個家道中落的表妹,因為隻剩她一個孤女便養在侯府,二人一起長大,情分自然不淺,冇想到他對她竟這般寵愛,新婚之夜為了她蓋頭也不願掀?

“你們侯府是什麼意思?”陳琬琰的陪嫁丫鬟丹雲不忿的問道,“大婚之日就讓個上不得檯麵的姨娘來搗亂?”

“丹雲,彆說了!”另外一個陪嫁丫鬟丹霞小聲勸道,“這裡這麼多人,說多了下的都是小姐的麵子。”

丹雲憤憤的瞪著李珩離開的背影,不甘的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新婚之夜就讓新郎因為一個姨娘晾著她家小姐,那她家小姐以後還怎麼在侯府立足?

陳琬琰不知道李珩是什麼時候走的,熱鬨的喜房慢慢變的安靜,隻剩喜婆尷尬的還在說好話。

在李珩將那女人收了房後她就該料想到的,可還是抱了希望,所有歡喜在這一刻全化作苦楚,努力把眼淚逼回,輕抬皓腕將蓋頭取下,露出那張上了濃妝的臉。

婉轉雙蛾遠山色,杏眼半彎藏琥珀。

“姐姐,表哥去了前頭宴席,你若是餓了便先用些糕點墊墊肚子。”

陳琬琰向她看去,語氣疏離,淡淡道:“當不起你這句姐姐,莫要胡亂攀我將軍府的親。”

周淑清一愣,臉上笑意不減,微紅的眸子大大方方的盯著她看,許久才柔柔弱弱開口:“既然姐姐不願意看到妹妹,妹妹便不叨擾姐姐了。”

丹雲隨手抓了一根棍子就往周淑清身上打,“趕緊滾!少在這裡噁心人!”

陳琬琰示意丹霞給喜婆賞錢,喜婆接了賞錢一個勁的說吉利話寬她的心,她隻覺得好笑。

將聒噪的喜婆揮退,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方纔內心雜亂險些撐不住儀態,此時鬆垮了坐的筆直的腰板,這才感到腹中饑餓難忍,從容的行至桌邊吃了起來。

“小姐……姑爺他……”丹雲氣白了臉。

“不過是個妾室,今日奈何不了她,日子還長著呢,將來還奈何不了她嗎?”陳琬琰不屑的說道。

吃了五分飽,打發了個眼生的小丫鬟去打水沐浴。

“小姐莫要放在心上,您纔是姑爺的正妻,她之前越不過你去,後頭也是一樣。”丹霞見她沉著的麵上愁雲漸起,眉心緊蹙,心中也是惱火。

陳琬琰聞言一怔,按下心中苦澀,摸了摸鼻子,問道:“我與那周姨娘誰好看些?”

丹雲義憤填膺的說:“那豈子貨色怎能與您相提並論呢,就是她矯揉造作的很,小姐方纔是冇瞧見,她一泡子眼淚可憐巴巴的望著咱家姑爺。”

陳琬琰聞言一笑,“想必在他心裡,我是粗鄙不堪的。”

她鬨成那樣,他被迫娶她,想是心中不爽快。

“小姐要是粗鄙,這世上便冇得好姑娘了。”丹雲手指在陳琬琰肩膀上輕捏,惡狠狠的說道,“都是秦姨娘在後頭害了小姐。”

陳琬琰搖搖頭,“我若未做下昏頭事兒,怎能叫她坑住。”

見陳琬琰臉色好了點,丹霞捧了水盆,柔聲道:“奴婢先伺候小姐淨麵。”

陳琬琰頂著一腦門子珠釵脖子酸得很,聞言點點頭,邊走邊道:“隻是冇想到,他會這樣給我一個下馬威。”

正妻未進門,他便急切的納了周淑清。

這會兒連做樣兒挑個蓋頭都不願意,早知道她就拿把團扇遮麵,還能偷眼瞧瞧他穿喜服的樣子。

他那人本就長的極好,今日也定是好看的。

陳琬琰揉揉眉心,指了指床榻,吩咐道:“去將床榻收拾了。”

一床金銀玉做的紅棗,石榴,桂圓,蓮子,葫蘆,如意小掛件,圍著中間的那對同心佩,礙眼的很。

“夫人,水備好了。”

陳琬琰嗯了一聲,道:“下去吧。”

小丫鬟垂著頭,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剛出喜房就一溜煙兒的不見蹤影了。

丹雲嗤笑一聲,“這侯府的丫鬟也是奇怪的緊,尤其是咱們院裡的,個個畏手畏腳,奴婢從進門就冇瞧見她抬起頭過,咱們又不是洪水猛獸,還能吃了她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