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剛走出院門的小六子似聽到了身後的動靜,腳步頓了頓,唇角漸漸勾起一抹無害的笑。
下一刻,四周突然傳來了仆婦們驚恐萬分的尖叫聲——因為小六子笑眯眯的對著前方放了一槍!
顧大小姐看著不遠處的騷亂,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曾經,這個顧小六不過是家中的一個馬奴而已,在自已這個顧家大小姐的麵前,連條狗都不如。
可到了此刻,這條狗居然能叫自已這個顧家的大小姐深感畏懼,說起來,還真是諷刺。
說起來,顧大小姐和小六子的恩怨,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那還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有一回,顧大小姐心情不好,想要騎馬出城去打獵,而那日馬房裡當值的,便是小六子。
彼時,她新婚燕爾,卻無意中發現丈夫在外頭的勾欄院裡還有個老相好,心情不好,便隨手幾鞭子就甩到了那馬奴的身上去,那奴才低頭跪在地上,連哼一聲都不敢。
顧大小姐那時心頭又氣,越發來勁了,鞭子抽得一下比一下狠。
就在此時,顧少言來了。
他要護小六子。
可那時顧督軍正當權,顧少言在幾個兒子之中,並不出眾,也不得寵。
顧大小姐心氣上來了,雖不敢碰顧少言,卻跑到顧督軍的麵前去告了他一狀。
一個是不得寵的兒子,一個是自小疼到大的女兒。
結果不言而喻。
顧督軍命人賞了小六子三十鞭子,還將顧少言狠狠的訓斥了一頓,說他親疏遠近不分,為了個奴才就和自已的姐姐杠上了……
那時,顧大小姐自然是春風得意的。
隻是,到了後來,事情就漸漸的變了。
顧少言在軍中的威望日勝一日,顧督軍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
再後來,他幾立戰功,不動聲色的就架空了顧督軍手中的兵權,奪取了宛城一帶的軍政大權。
顧督軍被送走那日的情形,顧大小姐永遠都忘不了。
那時,顧督軍一連臥病在床多日,眼看就要被顧少言架空了軍政大權。
顧家其餘的幾個兒子和老部下,自然不乾。
那一日,有傳言說顧少言要以養病的名義,想要偷偷的送走顧督軍,獨攬宛城的軍政大權。
於是,所有人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同去督軍府堵門。
顧大小姐也去了。
她得為自已的親弟弟爭取啊。
就在顧督軍的病床前,幾個兒子鬨得很厲害,可謂是上演了一場豪門爭權奪勢的大戲。
顧少言冇有理會自已的幾個兄弟,隻是懶洋洋的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著。
直到……那位和顧大小姐一母同胞的顧三公子鬨到了他的麵前,直言他大不孝……
那時,就在眾人的麵前,顧少言臉上帶著慣常的微笑,緩緩向自已的弟弟走近。
下一刻,在眾人都還冇有反應過來之前,他拔出了腰間的配槍,徑直杵在了對方的腦門上。
“砰”的一聲。
一槍爆頭!
像一朵猝然盛開的花,鮮血和腦漿一同濺了出來。
顧三公子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時,顧大小姐站的近,那些帶著腥氣的,尚且還是溫熱的血液和腦漿就這樣濺了她滿臉滿身。
顧大小姐被嚇傻了。
那些濺在她臉上的東西,明明是溫熱的,卻像是有一隻死人的手,輕柔的拂過她麵容,令她情不自禁的戰栗起來。
她想要尖叫,可在顧少言黑黝黝的槍口下,她卻叫不出來。
一切都發生得那樣突然。
在顧少言平靜無瀾,甚至於含笑的麵容下,在場所有人都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連擦拭一二都不敢。
誰也冇想到,顧少言敢在顧督軍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他就那麼輕描淡寫掏出了他的搶,一言不發就取了自已親弟弟的性命。
甚至於,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顧家的幾個兄弟。
然而,還不等他們把槍,一隊全副武裝的土兵便衝了進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直到了此事,眾人才恍然。
原來,整個督軍府早就在顧少言的掌握之中了。
原來,今日他故意大張旗鼓的說要送顧督軍離開,就是一個圈套!
一個,將他們一網打儘的圈套!
彼時,透過半開的窗,有慘淡的陽光照進來,雲淡風輕的映照在顧少言麵上。
四周是無數黑黝黝的槍口,在陽光下反射著冷金屬特有的幽光,讓人無端的覺得陰森害怕。
顧少言便在此時回頭看向了自已的長姐。
顧大小姐見他微微一笑,他的牙齒泛著透白而刺目的光,亮的叫人心駭。
那一刻,她隻覺得糊在她臉上的血和腦漿,像是一條冰冷的毒蛇,正蜿蜒著身子,緩緩在她身上滑過。
她的靈魂似乎已經出竅了,虛浮在半空中,五感也近乎全失。
下一刻,她聽見顧少言對左右吩咐了一句話,便覺如墜冰窟,心口冰冷,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說:“都拖出去斃了吧。”
那一日,是顧大小姐永生難忘的噩夢。
甚至連顧少言為何獨獨放過了她都不曾知道。
她隻記得,那一日到了最後,她渾身顫抖的爬出了那間屋子,滿臉血漿,說不出的獰厲和淒慘。
明明是驕陽似火的七月,她卻渾身發冷如墜冰窖。
最後,鬼使神差的,她又回頭看了一眼。
顧少言正在擦拭手中的配槍,目光平和淡然,似乎那把槍便是他眼中的一切,再容不下其他。
透白的帕子沾了血色,那柄劍卻重歸清亮,他隨手將帕子扔了,舉起槍,目光落到了門外的顧大小姐身上。
顧大小姐頓時嚇得落荒而逃。
心神恍惚之下,在經過院門檻時,她狠狠的被絆了一下。
受了驚嚇,渾身無力的顧大小姐,隨即向地上軟去。
那時,正好小六子自外頭入內,順勢扶了她一把,他眯著眼,輕輕笑道:“大小姐小心些。”
顧大小姐記得他的聲音,抬眼望過去,便見到他麵上的淺笑,不知怎的,竟覺與顧少言麵上的笑意有幾分相似。
方纔,顧少言也是這般笑著,然後一槍爆了自已親弟弟的頭。
她忽的打了一個冷戰,正要收回手,卻聽小六子道:“大小姐可是覺得腿軟無力?
可這才哪到哪兒啊,大小姐便這般不經事?日後長路漫漫,卻不知要如何熬呢。”
“大小姐,”小六子笑得溫和,一臉的關切:“你可萬萬要保重啊,莫要辜負了……少帥特意留你一命的……深、情、厚、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