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過往已死
無人能夠注意到的地方，一個隱蔽的小角落裡，少年微閉雙目，仰首向天，微張的嘴彷彿在敘說什麼。
時間將光與暗的界線不斷模糊，它作了次頑皮娃娃，將天空那光亮的眼睛推下幕布，掛上辰星與皓月。
似是感受到漸冷的氣溫，少年終於睜開眼睛，淡然一笑，將那淒美的月色伴同微薄涼意飲入雙眸。
他的神色淡然，冇有因時間轉瞬即逝而驚訝，隻是瞥了眼遠方那屹立的鐘塔，露了個疑惑臉，“原來她也是那種會遲到的人嗎？”
等待邀約之人赴約，這個過程無疑是枯燥且乏味的。
又等了些許時間，受邀之人仍不見蹤影，少年無聊地蹲下身軀，隨手撿了根枯枝在地麵上亂劃起來。
冰藍色眼眸不知看向了何方，仿若一絲悲傷呈於眼中，為他印上模糊的黑夜。
“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少年喃喃道，語氣當中帶著一股難言的傷感。
他摘下胸前的徽章，最後一次為它擦去汙濁，眼神也溫柔起來，“最後一次，為我做一件事吧。”
少年長舒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
玄黑的冰塊上，書寫著珍貴的金色文字，作為一個完美的替代品，在少年破碎不堪的身體裡麵跳動。
一下，兩下……毫無溫度的跳動，將那熾熱的血液降去一些溫度與激情，送至全身時，它們早己冰冷不堪。
吐息之中醞釀出寒霜，少年微微上揚的嘴角處，早己掛上了一道晶瑩的血色冰晶。
似是迴應他的意誌，雲幕遮住了月與星，降下了一場雪。
“你來了。”
少年感受到霜寒之中多出的那一股死亡的氣息，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最後瞥了一眼鐘塔，語氣也抱怨起來，“遲了足足半日，打算怎麼解釋？”
少年目光的聚集處，一名黑髮少女踏著被凍結為冰的路麵徐徐前進，死亡氣息縈繞在身體周側，將足以凍結一切的寒霜隔離在外。
少女將手搭在腰間入鞘的首刀上，紫色眸子中若隱若現多出一個少年的輪廓。
她微微眯眼，想要看清對方的樣貌，卻始終隔著一層迷紗，看不真切——那張臉究竟是在哭泣，還是在笑。
“這也是你計劃的一環嗎？”
少女停在與少年相隔十步遠的地方，看著那個清晰的輪廓，眉宇間顯出幾分悲傷。
少年隻是哈哈一笑，似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嘲笑起對方的多疑來：“我又不是星流那傢夥，還做不到運籌帷幄，此行不過是突發奇想。”
“你的目的是？”
少女並不相信少年的說辭，這個藏在冰冷之後的少年，許多年前她就難以看清了。
聞言，少年身體微微一顫，神情閃過一瞬的悲傷，但很快振作起來，微微仰首，眼神逐漸冰冷起來。
“對上我，你自認為有幾成勝算？”
吐息間，一柄長劍橫於身前，將滿天冰霧一分為二。
而少女也終於能夠看清對方，那張臉上，唯有沉默。
抓住劍柄，寒氣自少年身體中爆發而出，將周邊的一切儘數凍結。
好在少女身側的死亡將寒霜抵擋，否則在剛剛的一瞬，她也無法逃脫被冰封的命運，將會變成這冰藍色中最為美麗的雕像。
如果真的這樣，少年估計會悲傷地讚歎一句：“這真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十成。”
少女拍去身上凝結出的碎冰，淡然道，“你從未贏過我。”
“你這副自信，是從過往的回憶中得來？”
少年舉起長劍，對準少女的心口，臉上那輕蔑替他展現出囂張的意味，“可惜，我不是你記憶中的他。”
語氣逐漸癲狂起來，少年的表情也隨著語氣的變化而變得猙獰、瘋狂起來，從那張臉上幾乎難看得出之前平靜的半分。
看到他如今的模樣，少女閉上雙眼，心中閃過所有與少年相處的畫麵，神色中多出一股悲傷。
終於下定決心，少女抓住刀柄，緩慢地睜開雙眼。
眼眸深處的殺氣不再壓抑，無數次殺戮積累而成的“死亡”卸去了枷鎖，自那刀鋒之中逃逸而出，最終在少女的身側彙聚。
詭異的“死亡”漸漸有了實體，在空中扭曲、顫動……黑暗之中漸漸多出一抹血色，那抹血色融雜在死亡之中，聚合成……一個個血肉與骨骼。
形成了一個怪物！
以人的身軀為主乾，西肢上分彆生長著其他的西肢分支，每一個分支都如同一個個噁心的蠕蟲在怪物的西肢上蠕動，讓人看上一眼便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而那怪物的嘴中，牙齒並非牙齒，而是一排排牙齒大小的手掌，每個手掌的五指都有規律的律動著，好似一根根觸鬚……而“牙齒”後方藏著的舌頭，同樣並非“舌頭”，而是一顆頭顱，連接著脊柱的頭。
那“頭中”纔有一根細蛇一般的舌頭，如殷紅鮮血一般流淌在口中。
相比之下，怪物的眼睛就正常的多了，不過是眼眶上長滿了牙齒，將眼睛保護起來，而“眼睛”自身冇什麼問題。
怪物的背後，八根脊柱與他身體內的脊椎連接，在體外如同蜘蛛腿一般將怪物的身體支撐浮空起來。
而他的整張臉，除了那恐怖猙獰的眼睛與嘴以外，扭曲、閃爍……不斷的變換著麵貌，就好像是有一種神秘的麵紗將怪物的麵貌遮蓋，阻礙肉眼對他的認知一般。
生長在不斷變化的臉上，那雙眼與駭人的嘴更顯得恐怖一些。
咒魘，萬千死亡中的一種顯現，在不斷的融合、扭曲中，最終形成了最符合少年想象中的狀態，躍入他的視野中。
看到如此抽象且噁心的怪物，少年並冇有因為他那醜陋、恐怖的模樣而有任何的慌亂，反倒是暗自鬆了一口氣，神色反而淡然不少。
“原來，這就是‘我’的死亡嗎？”
少年麵帶微笑，冰藍色的眼眸後，十三麵光滑的冰鏡儘數破碎，他語氣激動，似是期待己久，“來吧，萬千麵孔的死亡！”
當死亡的氣息將他籠罩，少年將侵入少女身體的冰霜撤去，無人能夠看見的臉上唯有釋懷，似是得到瞭解脫。
“謝謝，再見。”
……遙遠的地方，一陣震耳欲聾的機械轟鳴聲驟然響起，彷彿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呼喚。
這聲音如同一把利劍劃破了寂靜的長空，緊接著將整個世界都帶入了一場光影交替的劇變之中。
光線和陰影像是被一隻靈巧的大手操控著，急速地交替變幻。
光明與黑暗相互驅趕、糾纏，似乎在這麼幾秒的時間裡，己經看過了數次晝夜更替，一切都變得模糊而虛幻。
在極速流逝的光影籠罩下的凡人們，正相互看著對方的眼睛。
“醒醒，醒醒！”
一個溫柔的聲音傳入耳中，少年在意識模糊之中慢慢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