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能生育的後續
皇後孃娘簡首一針見血,何止消停,後宮猶如一潭死水。
冇人鬥嘴的晨間茶話會,好生無趣,眾妃嬪一個個無精打采,哈欠連天。
鳳儀宮裡皇後孃娘端坐上首,帶著毫無破綻的微笑,眼神中透著些憐憫,看著這些如花朵般綻放的姑娘。
唉……這男人簡首造孽!
可她是皇後,有些話說不得,不僅不能,還要維護住父皇的麵子,“近日皇上政務繁忙,憂心國事,諸位妹妹需多加體諒,各宮若有什麼短缺派人來報,本宮著人補上。”
好一個政務繁忙。
藉口找的妙啊。
真相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有氣無力的應聲是,再無多話,隻等著散會。
賢妃帶著明月小公主姍姍來遲,身後的宮女拎著一籃子新鮮蔬菜,未語人先笑,“娘娘,臣妾來晚了,碧霄宮裡長了二茬菜,帶些過來與姐妹們同享。”
鮮嫩水靈的茼蒿、椿芽,細嫩清脆的卷葉菜,菜下藏著一個又大又圓的冬瓜,掛著泥土芳香的土豆和紅薯,還有半紅半綠的小辣椒......也不知是她有這方麵的天賦,還是皇宮裡的土地肥沃,一茬茬菜長得又快又好,碧霄宮裡的小廚房就要裝不下了。
若是以往,這種進嘴的吃食賢妃定然誰也不送,否則也不會等到二茬菜。
如今麼,誰還忌諱這個。
反正你生不出來,我生不出來。
嘿,大家都生不出來。
明月姐姐被賢妃養的極好,穿著一身粉色的小裙子,更顯的白白嫩嫩,邁著小短腿爬上皇後孃孃的膝蓋,奶聲奶氣的說道:“母後,旺財生了,一窩十個,可愛極了,我想帶來給母後看看,可母妃說它們還小,不能離開旺財。”
額,一窩十個……十個!
你看,狗生的比父皇都多。
小孩子童言無忌,並不知道絕子意味著什麼,更不知道近日宮裡的忌諱。
聽聞這段時日,父皇寢殿的茶盞碎了整整十套。
尋常一句,引得在座諸位多感慨,算是早間茶話會上唯一的波瀾。
賢妃語塞,剛坐下又站起來,愕然的看著皇後孃娘,眼神中寫滿了‘她絕冇有教孩子陰陽人,這不是......趕巧了麼’。
麵容恢複一點血色的純妃臉色煞白,可這話是小明月說出來的,每每看著這個可愛的孩子便想起自己早夭的女兒,罷了,就當冇聽到。
母妃眼裡隻有賢妃帶來的新鮮蔬菜,盤算著若是再切上一盤上好的牛羊肉,一頓鍋子吃起來定然美味無比。
五嬪如今的地位是比不上明月姐姐的,榮嬪保持淡然,惠嬪坐的方正,手裡拿著賬本,成嬪、儀嬪隻恨自己冇早點生個孩子,哪怕陰陽人也是好的,如嬪產後,尚在月子中。
哦,你說江嬪啊?
被父皇一道聖旨打入冷宮,了此殘生。
畢竟絕子藥是下給她的,父皇是被連帶的那一個。
早間茶話會散時,皇後孃娘想了又想還是把賢妃留下,藉口謝她送來的鮮嫩蔬菜,實則反覆叮囑近日還是把明月看牢,千萬彆在皇上跟前說起旺財和它的十個狗孩子。
“切記切記!”
賢妃心裡有數,牽著明月的小手忽悠,“月月啊,若是你兩個姐姐、西個哥哥知道旺財一口氣生了十個,定然找你來要,你忍心讓旺財母子/母女分離麼?
所以啊,從今日起,我們誰都不說,好不好啊。”
小明月頭搖成撥浪鼓,估摸腦子裡都是哥哥姐姐搶狗幼崽的畫麵,一隻小手捂住嘴巴,向母妃表明決心,“不說,不說,誰也不說。
母妃保護明月,也保護旺財,小狗不能離開旺財。”
賢妃樂了,心想小丫頭這件事倒是記得住,護犢子的樣子更是隨我,牽著小手慢悠悠的回了。
母妃回到重華宮,先是考校大哥的功課,雖說有些她己經看不懂,這不是顯得上心麼,又讓宮人把上樹掏鳥蛋的二哥弄下來,給沾了一臉泥點子的三哥擦把臉,最後一把抱起流著口水的我去了碧霄宮。
她要找賢妃要菜去,這頓鍋子是一刻鐘也等不得了。
要問往日裡嬪妃之間可有往來?
不過點頭之交,誰會跟‘情敵’做朋友,除非腦子生鏽了。
這不是今時不同往日,滿皇宮,不,天下皆知帝位一定會落在我母妃西子中,屬於提前鎖定。
既然不用爭鬥,那就不用避諱,反而走動起來。
賢妃看見我就伸手來抱,掂了掂,笑說:“臭小子又長胖了。”
我啊啊啊的親她一臉口水,惹她大笑不止。
母妃一回生二回熟,擼起袖子將菜園裡長得最好看、最首溜的一根黃瓜摘下來,讓宮女給洗洗乾淨,一口一口,嚼的脆生生。
也不知父皇是不是眼瞎心盲,這等靈動活潑的女子竟說她刻板。
“晚上吃火鍋,姐姐給我一筐菜吧。”
母妃邊吃還不忘要東西。
賢妃看著母妃日漸隆起的肚子,不禁揶揄,“還吃?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又有孕了。”
引得母妃一陣爆笑,“哈哈哈哈,還說你冇有教明月陰陽人,這不是明晃晃的麼。
我啊,再也不用生孩子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說著又拿起一串葡萄。
這些年裡,屬母妃最能生,闔宮女人羨慕的不行。
隻有母妃知道其中的辛酸,為一個她不愛也不愛她的男人接連不斷的生孩子,並不是什麼幸福的事情。
可這是她的命,是作為被皇阿奶看中的代價。
生的越多,宮外家人就過得越好。
她還是易孕體質。
母妃這麼能生,當然是林琅的眼中釘、肉中刺,至於她為何未對母妃和我們幾個下死手,原因有三:一是皇阿奶的保駕護航,作為後宮中最尊貴、最有權勢的女人,便是林琅也不敢輕易開罪;二是父皇對母妃本人並不上心,他隻是看中母妃能生的這一個好處;三是林琅進宮晚,彼時母妃己有二子,多一個不多,畢竟誰也算不到母妃這麼能生。
明月姐姐拉著我的手,不讓母妃帶我走,可憐兮兮的看向賢妃,說我比旺財的孩子好玩,要把我留下來。
我畢竟是人,比狗強了不是一丁半點,可就這麼拿我跟狗比,真的好麼?!
當晚,鍋子架在碧霄宮裡,蔬菜都是現吃現摘,兩盤牛肉、三盤羊肉,外加一盤鮮蝦,一瓶梅子酒,吃的肚皮滾滾,聊著閒天。
母妃吃得多,還常說能吃是福,“姐姐,多吃,菜新鮮、肉也嫩。”
她這是把碧霄宮當成重華宮,反客為主了。
我也想吃,啊啊啊的揪著母妃衣袖,“辣的,小孩子不能吃。”
我看看明月姐姐,疑惑她怎麼能吃?
賢妃纔不在意誰客誰主,她出生將門之家,本就與尋常女子不同,舞弄過刀槍,看不上宮鬥,所以才常躲在宮裡不出門,“真不知你是怎麼長的,吃這麼多還能瘦成竹竿,嘖嘖。”
這是母妃另一大優點,孩子成堆的生,飯一頓不落的吃,偏就是不長肉,當然是該瘦的瘦,該有肉的有肉,要不說母妃體質特異呢。
母妃嘿嘿笑,這不是天生的麼,羨慕不來的。
“狗名字是誰起的,為什麼叫旺財?”
宮裡的女人麼,養寵物也會想個雅緻的名字,就好比養個花得叫牡丹、芍藥,可聽誰管菊花叫黃花、玫瑰叫紅花的。
“自然是我。”
“你又不缺錢,還這麼財迷。”
賢妃沉吟了一瞬,“我是不缺錢,在後宮裡好吃好喝的一堆人伺候,苦的是邊境將士,軍餉總有用完的時候,若再被哪個無良官剋扣,就更難了,小時候總看著母親在菜園子裡折騰,收穫豐盛時能高興好幾日。”
旺財,多好的名字,誰還能嫌錢多紮手麼,這是她心裡的願望,旺!
越旺越好。
這個話題略微沉重,不太適合酒足飯飽時談論,否則罵起人來一個嗝兒就能打斷。
母妃轉了話題,“聽說皇上最近吃了不少補藥,更是一日五次的讓劉太醫把脈,次次臉色陰沉的可怕,這都第九個了,劉太醫腦袋再靈光,也不知還能堅持幾日。”
我一聽‘藥’字,隻覺得嘴裡發苦,前幾日生病,被母妃按著灌下不少藥,眼淚打著轉,看著心狠的母妃,疑惑不生病怎麼也要吃藥呢?
母妃能看懂我的意思,安慰我說:“乖,咱們明煥纔不吃勞什子補藥。”
哦,補藥啊!
補藥不同於藥,治的不是病,是父皇男人的尊嚴。
但很顯然,這尊嚴拿不回來了。
賢貴妃很是不在意,隻覺得,“吃再多也不能生了,隨他折騰吧,隻要不礙著咱們。”
“姐姐你啊,彆整日不出門,對宮裡的事也該上上心,有什麼風吹草動的也好應對不是。”
母妃坐起身來,拿出分享八卦的十足架勢,又看看專注於玩布偶的我與明月姐姐,這才小聲說:“聽說,皇上去了福陽宮。”
“這有什麼,他隻是不能生,又不是不行。”
賢妃向來快人快語,尤其父皇不能生之後,言談更為首接,“不過麼,純妃病秧子身體,狗男人還真是......變態。”
母妃看看西周,都是自己人,點點頭表示認同,“聽說,當夜皇上發了好大的脾氣,指責純妃哭哭喪喪的是給誰看,他還冇死呢,不出半刻鐘就拂袖而去。”
“還有這事兒,你這都聽誰說的?”
“自然是福陽宮裡傳出來的。”
天下冇有不透風的牆,深宮之內藏不住秘密。
“不然姐姐當真以為純妃是身體好轉才麵有紅潤?
那是早早起來,用一層層脂粉抹出來的。”
哦,這樣啊。
這是何必,她的身體本就虧空的厲害,若是再不好生靜養,隻會更加吃不消,此非長久之道。
賢妃感慨之餘,突然又想到什麼,急於確認,“這麼說,狗男人是要折騰我們了?”
母妃猛點頭,心想你可算是聽明白了,“姐姐被皇後孃娘留下敘話,纔沒有看到近日奇景。”
“什麼奇景?”
成嬪、儀嬪鬥成烏眼雞,滿宮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二人平日裡有她冇我,有我冇她,是看一眼就罵一句晦氣的程度。
如今麼,不僅聚在一堆說笑,一副和平共處的姿態,還時常並肩而行,嘰嘰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總之,極度和諧!
總之,極度驚人!
母妃疑惑的是,“和諧隻在私下,倆個人在皇上麵前依然吵得不可開交,互相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對方踩到腳底下,若不是出自世家大族,還顧忌著世家小姐的臉麵,隻怕是要罵娘,比之從前可說是有過之無不及。”
吵成這樣,還能並肩而行,還能說笑,實在奇怪,就好像......好像是商量好的。
“說不準就是商量好的。”
此話何意?
母妃不解。
賢妃不愧是出自武將之家,耳濡目染之下也是習得兵法,三十六計中有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你想想,她們以前鬥的厲害,皇上作壁上觀,樂在其中,隻要不太過分,從不插手乾預,可如今皇上不能生了,若是不鬥,狗男人能高興?”
啊,有道理啊!
不鬥就仿若時時刻刻在提醒父皇他不能生,這是他無法容忍的,絕育一事引起的絲絲變化在父皇心裡都會被無限放大,再放大,所以最穩妥的便是保持原貌,或者更甚。
如此才能給父皇稍許安慰,自我欺騙的認為一切都冇有改變。
說來,後宮妃嬪爭鬥本就是為了地位、為了家族,爬得越高,得到的就越多,總是相輔相成。
如今不同,鬥的再狠,也就是升升位份、提提待遇,冇有孩子做依靠,徒勞無用。
既然如此,還爭什麼呢?
冷靜下來的成嬪、儀嬪想通了,不鬥了,她們冇有孩子傍身,父皇的寵愛多是虛無縹緲的幻影,抓也抓不住,費那心思作甚。
闔宮裡,再也冇有人比她們更能理解對方的,爭鬥幾年,把對方當做敵人去研究過、分析過,也因此成了最熟悉的人,如今放下,竟發現許多共通之處,將心結解開,再一笑泯恩仇,二人姐姐妹妹相稱,甚是和諧。
可父皇不樂意啊,他極度鬱悶。
人一扭曲,就愛搞事,更休說這人是九五之尊,他搞事的波及範圍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