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嗤嗤。”

第二步,又聞白煙起。

半燒的炭,閃耀著焰火的光,還掛著沈寧足底流下的鮮血。

她的臉色很白,眼神卻很堅決。

這種眼神,顧景南看到過。

那是沈寧力排眾議,隻帶著一個婢女,一把破雲槍,孤獨的走向他時的眼神。

昔日往事如水湧來。

顧景南的腦子刺痛得很,心也跟著抽搐禁臠。

“阿寧。”

他想要去阻止。

“景南,你要全城的人都看不起你顧景南嗎?”顧蓉攔住顧景南,壓低了聲音說:“她性子傲氣,也該搓一搓她的銳了,冇有你,她在上京還不如普通民婦,到時你想怎麼拿捏她,還不是你的事?”

顧景南唇色發白。

“這人,就跟養狗一樣,那種喂不熟的白眼狼,讓它去街頭流浪幾日,吃慣了人間疾苦,再回來拴著就會乖乖聽話了。”顧蓉教導道:“她做這一切,隻是想為了引起你的注意而已,同為女人,娘還能不瞭解她那點破心思嗎?”

顧景南的目光變得怨憎。

討回恩寵的方式有很多種,偏偏沈寧選擇了他最討厭的一種。

“嗤。”

第三步走下,沈寧駐足停留,唇角卻綻開了笑。

身體痛了,心就不會痛。

往後隻能回頭看,再也不能回頭走。

人山人海,隻有采蓮為她哭到肝腸寸斷。

人群外,十裡長街的儘頭,停放著一輛陳舊又古樸的馬車。

馬車內,傳來了老人無奈又深深的歎息。

望月樓上,男子斜臥窗台飲著烈酒,大紅的衣袍被烈烈狂風吹起,如盛開的血蓮。

沈寧擰著眉,忍下泣血的苦痛走過炭火,雙足是淋漓的血,采蓮急忙扶著她,也不顧儀容形象,扶著沈寧坐在長街的石墩,蹲下來把藥膏拿出來為沈寧上藥。

“諸位還請趕緊散了去吧,稍後還有事務要處理。”官媒開始趕人。

采蓮瞪著那群侍衛,“我給主子上好了藥,我們主仆二人自會離去,你們又何必咄咄逼人急在這一時。”

官媒陸嘉洲,和顧景南的交情過硬,是在以公徇私為顧景南出氣。

沈寧扶起采蓮給自己血肉模糊的雙足穿好了軟靴,咬著牙站了起來。

“晦氣。”

侍衛吐了口唾沫,“我要有這種的婆娘,早就打死在家裡了,顧將軍還是為人太好了。”

沈寧停下腳步扭過頭,冷淡的看著侍衛,記下了這張臉,這個人。

顧蓉母子,嘲諷的望著沈寧。

“轟!”

吵雜的聲音響起。

一匹匹棗紅色的駿馬,身線流暢而俊氣,狂奔在上京城的街道。

駿馬之上,坐著一個個身穿盔甲的士兵。

眾人心驚肉跳,循聲看了過去。

敢縱馬上京城的人兒,除了王室以外,就隻有那一家了……

馬上兩排中間的士兵,高舉起的軍旗,赫然龍飛鳳舞潦草的寫下了“沈”字。

騎兵們氣勢凜冽如征戰沙場,來到十裡長街後分彆朝側邊讓開。

隻見騎兵後邊,是一輛最簡單古樸的馬車。

一隻枯老的手,將布簾掀開。

身穿盔甲,戴著沉重頭盔的老人揹著烈火刀走了下來。

隨即出來的,是個雍容端莊的老婦人。

沈家老將軍沈國山與老夫人鄭薔薇!

馬車後邊,幾匹紅棗馬跨越長空飛奔而至。

馬背上不是沈家的騎兵,而是幾名穿著華服風華正茂的青年男子,還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年。

十裡長街,響起了倒抽冷氣的聲音。

無數人側目看之。

無數人內心翻江倒海的震撼。

特彆是顧蓉和顧景南,兩人的表情真就比吃了蒼蠅還要難看。

“沈……沈……沈老將軍……”

適才吐唾沫的侍衛,嚇得兩股戰戰,腿上料子濕了一片,漾著一股肝火旺的騷味。

官媒陸嘉洲皺緊眉頭詫然的看去,雖不像侍衛那樣丟臉,手還是忍不住的抖了下。

他嚥了咽口水,上前過去行禮,“官媒陸嘉洲,見過沈老將軍,不知沈老將軍為何事而來?”

“當父親的,不過來接女兒沈寧回家,難道接你陸嘉洲回家?你可是有意見?”

沈國山冷笑一聲,就那樣淡淡看了陸嘉洲一眼,幾十年南征北戰生來死去的老將威嚴散開,豈是陸嘉洲一個文官能夠直麵的?

“下官不敢。”

陸嘉洲忐忑不安,額角脊背的汗水潸潸而流。

“你當然不敢。”沈國山冷笑。

“小姐,是老將軍。”采蓮喜極而泣,“還有小少爺他們。”

沈寧睫翼微顫,一瞬間忘記了雙足和右手的痛,就微笑著看向數年未見的家人們。

“過來。”沈國山漠然的看向了沈寧。

采蓮攙扶著沈寧走到沈國山的麵前。

“不孝女沈寧,見過父親、母親。”沈寧說道。

老夫人鄭薔薇目光複雜的望著女兒。

沈國山冷硬地說:“回家。”

“好,回家。”

沈寧仰頭,淚如雨下。

“姐姐不哭。”

沈家的小少年,是沈家最小的孩子。

弟弟沈青衫。

沈青衫黑滴滴的眼珠子,跟葡萄似得,撚著袖衫給沈寧擦淚,“誰欺負了寧姐姐,等青衫長大,一拳一個打死,全部打死。”

聲音稚氣,麵色卻是無比的認真。

五哥沈修白,走過來將沈寧攔腰抱起,眉頭緊緊的蹙起,“幾年不見,怎堪瘦了這許多?回去好好吃肉,一頓十斤,我看著你吃。”

沈寧哭笑不得。

久違的溫馨氛圍,讓她憋不住淚。

“小婿顧景南,見過嶽丈大人。”顧景南拱手低頭,謙遜地道:“因得嶽丈大人的教誨,此次齊燕之戰,方纔有捷報回京。”

沈國山拔出了烈火刀,刀刃暗紅的紋路宛如火燒,直接放在了顧景南的脖頸上。

沈家烈火刀,是開國皇帝燕太祖所賜,祖傳的寶刀,比那尚方寶劍還有用。

上可斬昏君,下可除奸佞。

“沈老將軍這是做什麼?”顧蓉嚇得腿都在發軟,“我兒是功臣是英雄啊,沈老將軍要斬當朝英雄嗎?”

“有何不可?”沈國山反問。

顧蓉與之對視到頭皮發麻。

沈老將軍的火爆性格,名揚上京,顧蓉時至今日才感受到了這份剛烈,再也不敢發出尖利的聲音。

“顧景南,聽好了。”

沈國山刀指顧景南,道:“日後見我沈家繞道而行,否則刀劍無眼,我沈家兒郎年輕氣盛,不小心弄死了顧將軍,豈不是要令堂白髮人送黑髮人,讓這上京又多一件舉國聞名的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