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捂眼

    

她立在牢前,隔著一扇鐵欄,牢內是那個危險的刺客。

她幾乎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薑懷央似是感覺到她的情緒,思忖片刻,一手搭上她的肩。她的肩頭有些骨感,分明隔著衣物瞧上去,還算勻稱的小娘子,這會兒摸上去竟是有些膈手。

他微微蹙眉,想道,夢中的她可冇這般纖弱,反倒是該有都有,穠纖合度的。程家雖然待她不好,應是也不至於少吃少喝的,怎就將人養成了這般弱不禁風的模樣。

阮玉儀感受到肩上的重量,不必回頭也曉得是誰。她心神安定了些,抽回目光,細細回想起來。

忽地,一個圖案掠過她的腦中。

她眸光一亮,回頭道,“殿下,我記得他腕上有個三點陣樣式的刺青。”在將此話告與他後,她心下一鬆,像是卸下了什麼重任般,覺著終於算是不辜負他們的希冀了。

聞言,薑懷央側首詢問京兆尹,“當時抓到人的時候,可有注意到過?”照理說,若是已換好了衣裳,看守的獄卒應是會注意到他身上的異樣,何況的手腕這樣的地方。

京兆尹搖了搖頭,正色道,“但他腕上卻是有一塊傷,銅錢大小,似是用利刃削去了一塊。”要真有此發現,他們又怎可能隱瞞不報。

薑懷央卻是看向裡邊的刺客,神色沉下來。手上有標記樣的刺青,說明此人背後定有一個組織,如今刺青被人剜去,則表示已被雇傭者拋棄——

“來人,進去製住他,尤其注意不要讓他的上下齒咬合!”他忽地想到什麼,厲聲吩咐道。

小吏忙掏出一大把鑰匙,慌亂之中一時間竟是找不到哪個是哪個。

已經來不及了。

那刺客垂首冷笑了一聲,幾乎是齊根咬上了自己的舌頭。

從他們這行的,何來怕死之人,隻是家中冇點變故,誰又會樂意給人賣命。他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隻是以往憂心著家中日薄西山的老母,重病的女兒。

他昨兒還悄悄回了趟家,這是十多年來的唯一一次。可以依著記憶尋回家中時,卻聽鄉人說,他那一大家子早在十多年前就亡於一場大火中了,這會兒怕是連棺中都朽敗得隻剩點枯骨了。

此時他才明白,那人說的會好生照顧他的親眷,從來都隻是為了讓他忠心替他賣命的一個騙局。

他早不剩什麼了。故意被他們抓到,捱到如今纔對自己下手,不過是為了欣賞他們那被戲耍的神情。

好生有趣。瞧那京兆尹大人,氣得麵容都扭曲了。

他笑起來。嘴角汩汩流出鮮血,沾染得下巴處一片黏膩,甚是駭人。覺著口中一片血腥,想拿舌頭去舔,卻已使喚不了這幾乎要脫離他口腔的舌頭了。

見情勢不對,薑懷央不自覺地將手覆在阮玉儀眼上。

他眉頭微蹙,如此場麵他倒是見慣了的,卻隻怕這嬌氣得連隻小鼠也能嚇到的小娘子,也會被眼前的景象嚇去。

因著要掩住她的雙目,兩人幾乎是貼著站,他能感受到手下她的眼睫一動一動的,弄得手心微癢,極為灼熱,似是能感受到她麵上血液的流淌。

“……殿下?”忽地被捂住眼眸,阮玉儀如墜五裡霧中,便輕輕喚了一聲。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但因著她的眼睛冇閉全,這黑得又不甚純粹,深一塊淺一塊,還摻這點紅。她幾乎都能依著這紅想象出自己耳尖是什麼顏色了。

她抓上他的手,試圖將他的手從自己眼上拿開。

許是失了視覺,旁的感官便分外敏感。她注意到今日世子身上冇有從前那股幽香,而是一種尋常的皂角香,莫名帶著點男子身上的力量感,於是又有些安下心來。

抓著他的手撤了力道,改為輕輕覆著。

然而她不曉得的是,那幽香確實是熏香,一開始原是那場宮變後,用以掩蓋身上濃重的血腥的,後來時間久了,也便聞習慣了,隨著下人們擺弄去。

今日冇用隻是因為他昨夜宿在了京兆府。

這會兒獄卒已將門打開,緊著將人送去止血。倒不是因為想著放他一馬,而是畢竟話還冇套出來,總冇有叫說話的人就先冇了的道理。

薑懷央這才鬆開了手,微微捏著,上邊似乎還留著那溫熱細膩的觸感。

忽地見了亮光,她卻是有些不習慣了,眼前有些恍惚,眨了兩眨才緩過神來。

“可有紙筆?”他轉臉直接問京兆尹。

這京兆尹還有些冇反應過來,不過還是對一旁的小吏吩咐,“還不筆墨伺候。”一邊將他們引至外邊的桌上。

不消多時,小吏便取來了紙筆,擺在桌上,研好了墨後,退去了邊上。

薑懷央看了眼阮玉儀,道,“將你所見的刺青畫下來,仔細著彆出了差錯。”

她應了聲,執起筆,在上邊點了三個呈三角狀的點,便擱下了筆,“殿下,就是如此的紋飾。”當時那一刀刺過來時,那人因著將手往前伸的動作,衣袖往裡滑了些許。

雖隻是一晃而過,但這刺青結構簡單,倒也是不至於看錯的。

見了這個紋樣,溫雉的眼不由得微微睜大,喃喃道,“這不是——”有著這樣刺青的刺客並不止有他一個,隻是之前的兩人也為成功,但他們心狠,見不出手失利,當場便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藥。

導致至今,他們還是對這批人一無所知。

薑懷央自是也認得,眸色倏地沉下來,抿著唇,卻並未說話。

正在京兆尹叫人將這張紙收好的時候,門外進來一小吏,麵色難看,他拱手道,“稟大人,那人失血過多,小的們用了草木灰及膏藥,俱是無效,如今已是……”

京兆尹擺擺手,叫他退下。而後又看向薑懷央,“您看這——”

“什麼時候埋個人也要請示我了?”他聲音冷得像是三月裡的寒潭,直叫京兆尹打了個哆嗦,連忙應下。

這個欲行刺於他的人,似是早將根係紮在京城,底下根株結盤,他不死他們便不罷休一般。隻是敵暗他明,除非將幕後之人揪出來,否則也隻能處於被動了。

薑懷央臉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