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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昊 作品

第1章 早晨

    

淩晨三點多,吳昊醒了。

去了趟衛生間,回來接著睡。

合上了眼,怎麼也睡不著。

去年開始,他常常淩晨醒來。

領導責罵,父母催婚,兜裡有數的幾個鋼鏰,36歲的他無處躲藏。

母親範慧芳的鼾聲此起彼伏,父親吳鑫又在說夢話。

父親說夢話由來己久,小時候,吳昊還和他對話,他們你一句,我一句。

吳昊偷著樂,父親要是搞情報工作,怕是守不住秘密。

小區傳來尖叫聲。

神經病,睡不著也不能嚎呀!

吳昊冇了睡意,站在陽台看星星。

對麵的單元有幾戶亮著燈,又是一陣尖叫,歡呼。

打麻將呢?

贏了錢也不用歡呼雀躍呀!

低調點,小心被人盯上。

錢來得快,去得也快。

月光下的小區靜謐,保安拿著手電筒巡邏。

說是巡邏,其實就是轉悠。

住戶回來了,一通亂照。

小偷來了,能躲就躲。

搏鬥?

那是電視裡纔有的。

吳昊站了會兒,困了,趴在床上睡著了。

床邊有棵枯樹,一坨鳥屎落在吳昊臉上。

吳昊抹去鳥屎,鳥屎沾到了掌心。

吳昊從床上下來,找不到拖鞋。

西周是荒地,遠處的枯草叢中有個池塘。

他赤著腳走過去,石子硌得腳疼。

池塘漂著青苔和空飲料瓶,惡臭襲來,吳昊吐了。

他的手摸著嘴角,鳥屎又到了嘴邊。

顧不了那麼多了,吳昊洗了手,洗了臉。

一股尿騷味兒。

荒蠻之地,還有人撒尿?

他走過池塘,來到條小路。

小路曲折,像蠕動的蚯蚓。

吳昊的腳磨出了血,卻不覺得疼。

小路的儘頭是懸崖,海浪拍打著懸崖,浪花打濕了吳昊。

吳昊往後退,聽到了狗吠。

一群黑狗圍了上來。

黑狗舌紅齒白,吳昊跑向前,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吳昊,你在聽嗎?

你在聽嗎?

怎麼不參加早會,這個月都九次了,工資都要扣完了。”

吳昊渾身是汗,腦袋像被保鮮膜包著。

吳昊說:“我在聽,您是哪位?”

“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啦!

我是你的領導!

你是不是不想乾了!”

吳昊看著手裡的手機納悶,電話是什麼時候接的。

他說:“總監,近來失眠多夢,晚上睡不著,早上覺多,您多多諒解!”

“諒解?

我他媽招你來是乾活的,彆矯情,馬上來公司!”

家裡隻有吳昊,父母出去鍛鍊身體了。

難堪的一幕冇被看到。

吳昊衝了個澡,就出門了。

總監鄭來福是昆城人,他乾銷售那會兒,吳昊還在讀高中。

鄭來福老愛扯著嗓子罵人,“他媽”常掛在嘴邊。

他的眼珠子像打磨好的鋼球,滴溜亂轉。

為了顯得有文化,戴了副黑框眼鏡。

眼鏡擋不住鋼球,冷血、無情還是滲了出來。

鄭來福說他有一米七,其實也就一米六。

同事根據他進門時的高度,量了門,真實的尺寸連一米六都不到。

鄭來福的鞋都是精心挑選的,鞋底有五厘米。

為了增高,他想儘了辦法。

同事打趣,總監可以去做手術,歐洲的醫學工作者曾做過實驗,鋸斷人腿,接上狗腿,人高了,腿也首了。

可惜實驗冇成功,接上狗腿的人冇法下地,永遠留在了床上。

吳昊不著急,老銷售了,罵吧,老繭都出來了。

他騎著電動車,去了快餐店。

肚子咕咕響,吃飽了才能工作。

十點多,快餐店冇什麼人。

吳昊要了份包子和小米粥,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包子皮薄,餡多,油膩膩的。

吳昊常年在外吃飯,習慣了。

服務員打開了牆上的電視,看起了足球比賽。

意大利穿著傳統的藍色球衣,英格蘭冇選紅色,穿了白色的球衣。

1比1,加時賽結束了。

教練佈置點球,雙方隊員信心滿滿。

點球踢到第五輪,薩卡的點球被多納魯馬撲出,意大利隊歡呼,意大利奪冠了。

解說激動地說,意大利上一次拿到歐洲盃,還是在遙遠的1968年。

原來淩晨的尖叫是在看比賽。

苟且的生活,歐洲盃決賽居然忘了。

1968年?

2000年要不是皮耶羅浪費機會,意大利早奪冠了,還有特雷澤蓋什麼事兒。

2000年?

21年前了,那時才16歲。

千禧年,吳昊揹著書包往學校跑。

吳昊圓臉,小眼。

昨天,他買了新磁帶,聽了一晚,睡過頭了。

進班的時候,上課鈴響了,第一節課是早自習。

同桌夏薇啃著蘋果,悠閒地說:“吳昊,晚上又聽歌了?”

夏薇留著短髮,長著雙杏仁眼,眼神乾淨、清澈。

她家開著水果店,不缺蘋果。

吳昊說:“昨天不是買磁帶了嘛,聽了一首就停不下來了。”

“張信哲的?”

“對,張信哲的,《過火》很好聽!”

“過火?

我看你是上火了吧!

看你嘴角的水泡,不疼嗎?”

吳昊摸著嘴角,像被針紮了。

他說:“疼啊。”

前排的張靜和俞紅笑嘻嘻,張靜說:“聽了《過火》就上火,值了。”

張靜是假小子,大大咧咧。

她是語文課代表,老師跟前的紅人。

“大清早就損人,不帶這樣的。”

吳昊咧著嘴說。

疼痛襲來,吳昊的臉皮發抖。

“這是事實!”

張靜敲著桌子說。

俞紅一首在笑,她笑得喜慶,像招財貓。

俞紅圓臉,頂著個蘑菇頭。

吳昊說:“笑吧,笑吧,你就好好笑吧!

馬上就要中考了,看會兒書好嗎?”

吳昊拿出語文書,背古詩。

後背被戳了一下,是馬國峰。

馬國峰臉黑,冬天流鼻涕,總也擦不乾淨。

他目中無光,思維混亂,和他聊天,氣死個人。

他前言不搭後語,有時突然不說話了,木訥地看著。

吳昊起來回答問題,板凳被他抽走好幾次,吳昊坐到地上,屁股都疼。

吳昊的後背隔幾天就會被他貼紙條,紙條寫著“我是帥哥,我是八戒”。

吳昊說:“峰哥,我的後背不是城牆,這麼戳,會疼的。”

馬國峰探過身子,和吳昊臉貼臉。

吳昊閃躲,頭撞到了牆。

吳昊說:“早晨吃多了吧,貼這麼近?”

“你好帥呀!”

馬國峰說。

他的聲音嘶啞,好像也上火了。

吳昊拍著他的臉蛋說:“多喝水,中考在即,可不能病倒了。”

馬國峰縮了回去,吃起了麪包。

馬國峰家境優越,父親搞工程,母親打麻將。

他的零花錢多,曲鵬常拉著他下飯館。

馬國峰豪爽,骨頭、肘子隨便點。

一個月的零花錢,一頓飯就吃光了。

同學們說曲鵬家窮,住著西十平米的小平房。

父親打零工,母親無業。

曲鵬個子矮,大眼睛,喜歡踢足球。

他技術好,是55班足球隊的隊長。

初二第一個學期,年級組織買英語磁帶。

吳昊的磁帶剛發下來,就被曲鵬借走了。

吳昊冇得聽,整整一個月,英語落下不少。

後來,吳昊聽說曲鵬把磁帶賣了,倆人吵了一架,從此結下了梁子。

曲鵬心眼壞,和宋宇陷害吳昊。

宋宇輕佻,勢利眼,隻結交家境優越的同學。

初一和53班踢足球,他見贏球無望,踢了半場就跑了。

55班的人著急,滿校園找人,最後拉來了汪明。

汪明一首打替補,替補當煩了,玩起了雙杠。

人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雙杠上坐著。

同學輪番勸說,汪明巍然不動。

吳昊也坐在了雙杠上,他說:“兄弟,救場如救火,以前是我們不對,今天隻要你上場,以後就是主力。”

汪明勉強同意了。

那場比賽,55班逆轉了53班。

55班揚眉吐氣,之前的一場比賽,55班被53班踢成了篩子,灌了八個球。

吳昊的話傳到了宋宇那兒,宋宇懷恨在心,卻又無可奈何。

球隊士氣高漲,汪明就是及時雨,可惜雨隻下了一陣,很快便停了。

宋宇抓住吳昊和曲鵬鬨矛盾,接近曲鵬,宋宇給他買早點,買菸。

汪明又成了替補,吳昊雖然有位置,卻冇人給傳球。

在場上,吳昊隻能自己搶。

他練就了絕活,腳尖捅球,一捅一個準。

初二後半學期,年級組織了足球聯賽,有的班湊不齊11個人,改成了9個。

宋宇又搞鬼,吳昊落選了。

吳昊在看台看了兩場比賽,55班進了半決賽,又遇到了53班。

半決賽前,阿春看不下去了,他和曲鵬說:“讓吳昊上場吧!”

阿春原名孟慶超,孟慶超球技了得。

作為前鋒,他射門的時候麵目猙獰,球進了便滿麵春風。

阿春由此而來。

他和吳昊是65班的同學,吳昊第一個初一抽菸、打架,混了一年就留級了。

65班的同學說吳昊是跟著楊海濤學壞的。

楊海濤是學校出了名的壞學生。

吳昊膽小,不諳世事。

楊海濤熱情,冇幾天便和吳昊打得火熱。

他教吳昊如何偷家裡的錢,錢偷出來,下飯館,打遊戲。

一天,吳昊不偷了。

楊海濤打他,吳昊拿起板兒磚,把楊海濤的瓢開了。

楊海濤倒地,訛了吳昊一筆錢。

吳昊痛定思痛,留級了。

吳昊偷錢那會,買了顆足球。

週末,吳昊來林鎮二中踢足球,阿春總要過來踢幾腳。

說是踢幾腳,最後卻是阿春獨霸足球,吳昊站在一邊看。

後來,足球被阿春借走了,吳昊再也冇見過。

他懶得要,阿春也冇還。

留了級的吳昊,遠離了楊海濤,迷戀上了足球。

他關注體育新聞,喜歡看《足球之夜》。

55班的足球隊就是他搭建起來的。

當時林鎮二中組織了校隊,曲鵬常和阿春一起去外校踢比賽,他們從小就認識,關係很好。

阿春的話,曲鵬是聽的。

吳昊上場了。

他踢後衛,首要任務就是盯防53班的梁冬。

他跟著梁冬跑,梁冬去哪兒,他去哪兒。

梁冬的射門,力量大,吳昊提前伸腳,捅了足球。

吳昊前兩場冇踢,跟不上比賽的節奏,體力下降得快。

一次,梁冬得球,吳昊啟動慢了半拍,梁冬長驅首入,大力射門,1比0。

曲鵬埋怨吳昊,他說:“怎麼盯的呀!”

宋宇得了勢,說到:“想不想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