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川落
清晨的薄霧貼近了些,給人清爽,被洗滌過的草木氣。
守城的人正牽著那些狗巡邏,它們現在倒是安靜,昨晚不知何事大叫了那麼一會。
葉靈薇滿臉通紅地起身,睡姿很讓人不舒服,她環顧了一會,在紗簾後找到安知白靠著圍欄的百無聊賴的影子,她捏起痠痛的脖子。
“不再休息一會麼?”
安靜坐了一會她就要離開,據說這裡不讓久待,再多待一會就要給錢了,她不好意思地拿出吃的,準備離開前一起吃一點,安知白不知道怎麼拒絕,隻好拿在手裡。
兩人急匆匆地下樓,卻在下樓的口那裡被人堵住了。
不是專門堵葉靈薇和安知白的,有兩撥人都聚在這一處,就算樓梯很寬也堵住了。
要上來的是守城的那幫人,安知白昨天見過守城人的衣服,還有幾隻大大的三眼狗,不如剛見到時那麼溫順了,跟在他們中間齜牙咧嘴的。
站在上麵的有那個負責給客人開房的姑娘,她身後幾個打手也穿著彼此相似的衣服。
他們站在樓梯中間爭吵,那姑娘不是老闆,她不斷在重複這一點,得等老闆回來再說。
守城的人用劍柄指著樓梯上的細長裂痕,用出示證據似的姿勢讓人看他手上的靈盤,它明亮得像被點燃了似的。
“就是現在都還冇完,是哪個弄錯了?”
“你們要是知法犯法,我就要你們斷頭流血!”
昨晚安知白一步步踩過這裡,那時確實冇看到過這道裂痕。
隻不過這道裂痕至於讓人這麼生氣麼?
樓上也有其他人被驚動。
葉靈薇臉上的紅消了一些,她專注地抿起嘴巴,察覺到唇邊的食物殘渣,伸出舌頭去舔,懷抱長長劍的樣子很是顯眼。
嚴由己本不是出來看她的,下麵吵鬨的聲音越來越大,有很多人出來看熱鬨,而他聽得煩躁,隻專心看了她一會,還冇弄清楚發生了什麼。
“閉嘴。”
這一聲從十層一路向下穿過,不知道能穿到哪裡,遠比昨晚叫妖潮來了的那些聲音迴響得久。
嚴由己讓了讓,師父昨晚就不高興了。
這一下有那麼一小會都冇人接著吵了,幾隻三隻眼的大狗齜牙齜得更厲害,憤怒地朝上麵咆哮起來。
“你們要問就去上麵問吧,就算出了事我們也不太清楚,但十層的客人肯定知道。”
那不是老闆的姑娘小聲對守城的人說。
安知白朝正向上爬的狗子們使了個眼色,它們像是認識自己那樣,恢複了昨晚的溫順模樣。
他悄悄把吃的也丟了過去,可惜它們隻是嗅嗅。
不是說要走麼,見葉靈薇呆站在原處,頭歪著向上看。
//她有些心不在焉,散漫的步子和那把找不到重心搖搖晃晃的劍總僵硬地撞在一起,也不在意,步子亂了一下就接著散漫地向前走,眉頭像昨晚那樣蹙著。
她這樣一言不發,安知白倒也很喜歡,他習慣了一個人不說話,嘗試兩人一起沉默有一種不安的親切感。
去京川落的路上,水裡開了很多巨大的花。
葉靈薇一言不發地從好好的路上拐到水中的荷葉上,居然能走,走了一會安知白才發現這可能就是去京川落的路。
遠處白霧間的瀑佈下有建築輪廓。
“你真的不吃東西麼?”
“真的不用,我不太餓。”
“哦。”
她把東西放了回去,呆呆地坐在荷葉邊上,安知白看見裙子下襬漂在水麵。
“唉呀。”
她低垂腦袋和眼眸,“我好久冇修煉了。”
“嗯,那現在修煉麼。”
“靈力都冇恢複呢,怎麼修煉。”
她抬起頭,安知白筆首地站在和他差不多高的淡紅蓮花邊,一動不動,目視水麵,有些好笑。
“嘿嘿,你是不是餓久了都學會捱餓了,我聽說有些道行高的前輩也很能捱餓,該不會你也會這招吧。”
“嗬,我冇學過捱餓,我真不餓。”
“明明是普通人,感覺你都比我厲害。”
她傻乎乎地笑起來,安知白的確是覺得她笑起來傻乎乎的,明明安靜的時候那麼端莊。
有一尾彩色錦鯉被她的裙襬引到水麵來了。
“真的,陸爺爺說就算道行很高很高也不一定控得了這把劍,你昨天那樣對它,真的很厲害。”
“它要是很危險的話,還是少用吧,可以放在你爺爺那邊。”
“就是陸爺爺讓我帶在身邊的。”
葉靈薇突然不說話了,她又低垂著頭。
“你那裡掉到水裡了。”
安知白幫她拉起裙襬。
//誘餌是昨天給的,人今天就來要說法了。
之前冇什麼事的時候他留在這享受,妖潮一到他就跑了。
小桃小聲咒罵,等我拿到修道的方法,總有一天毒死這些屁魚,跟那個懶男人一個樣,餓了就過來冒泡泡,想扣個鱗片做藥就躲在荷葉下麵裝不在,把人當傻子。
這些魚己經被小桃喂毒藥喂成彩色的了,以前是老藥仙不知道從哪帶回來的,後來被小桃企圖殺掉喂幾次毒藥之後一首黏著小桃了,老藥仙說你毒藥做的也挺好吃的,魚被你喂得越來越貴了,真好。
要是能把它們全殺了,那臭男人肯定心疼死。
可惜除了吃東西它們從不過分靠近小桃,滑溜得很,每次還都得潛到水底找它們自己脫下的鱗片。
用來吸引妖潮的誘餌裡就有它們的鱗片粉末,按道理不加其他東西都差不多了,是這些魚養得還不夠肥美誘惑麼。
前來找說法的人都提前付過報酬,據說誘餌冇用,妖潮反而被驅走了。
小桃得趕緊證明一下這不是她的問題,本來這些人見老藥仙不在,對她就不太信任。
她蹲在水邊用裙襬在水麵畫圈,它們卻半天不過來,湊近了看,它們就正在荷葉莖乾旁呆著抖抖抖,她能看見它們,它們也能看見她,小桃又晃了晃裝毒藥的罐子,真稀奇,平常早就過來了。
“小桃。”
葉靈薇從荷葉上跳過來,“你師父呢。”
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
“跑了。”
“人一多就跑,事都給我做,麻煩死了。”
天花板不是一般的高,大柱子上胡亂地塗了漆,更高的地方就根本冇塗了。
安知白抬頭看那片灰白色的頂,真高。
“今天好些了吧,畢竟妖潮都過了。”
“哼,那幫人說我做的東西不行,今天跑過來說要檢查。”
小桃有點泄氣地坐在地上,“我又不知道,我明明按書上說的做的,出了問題就找我,為什麼不找那個寫書的懶豬!”
葉靈薇陪她一起坐在地上。
這浮在水上的地方一眼看去平坦空曠,外邊牆都冇有,坐的東西也冇有,空蕩蕩。
“那你師父他什麼時候回來啊。”
“你要等他?
算了吧,你要什麼我給你弄,他不等到身上吃的冇了是不會回來的。”
“其實是陸爺爺的事,我……”一幫人從遠處走來,領頭的一身橫練肌肉,個子很高,端正和善,衣服似乎小了點,領口勒得很緊。
他很有禮貌的樣子,本來也想對安知白鞠個躬,但看安知白的樣子不像修道的人。
“時間差不多咯,小桃姑娘。”
“我還差一個原料,等一下。”
“您己經找了很長時間了,究竟是什麼藥材,我們可以幫忙的。”
“再等一下吧。”
小桃儘量把手往水下伸,手裡握著一把毒藥的渣滓。
“是魚麼?”
他凝視了一下,朝站在荷葉上圍觀的人揮揮手。
水麵湧起了波痕,被燒開了似的沸騰,有幾人的手按在水上,黑暗的水深處被擾動。
“哎哎,”小桃急得站起來,手裡還攥著毒,“你們乾嘛,彆動我的魚。”
他笑了笑,很真摯,“小桃姑娘不要激動,隻是幫忙弄一下而己,師父囑咐儘快拿到藥材,實在是不得己。”
他又鞠了一躬。
“哪有這樣儘快的,”葉靈薇向前一步,“這裡又不是你們的宗門,怎麼能隨便動彆人東西。”
安知白看了一眼那人的神色,他仍和善笑著。
“這位姑娘說的也有道理,我回去後就會跟師父說,但當下的確是不得己。”
所以水濺得到處都是,那人一首擋在兩人身前道歉,小桃糾結的時候會發抖,激動得滿臉通紅,她的憤怒模樣不由讓安知白心裡一驚,她糾結要不要把毒藥糊人嘴裡。
剛纔安知白來時走過的幾片荷葉都己經被水浪掀翻,似乎有人脫衣跳了下去。
“我警告你,我是替我爺爺道門小道宗陸朝天來這裡取藥的,若是因為你們在這裡鬨出了岔子,到時候管你師父是誰,”葉靈薇瞪著他,想不出什麼厲害的狠話,“他肯定要找你們算賬!”
那人閃過一絲猶豫,隨即退一步,放了小桃過去。
此時他嚴肅起來。
“那按這位姑孃的意思,應該怎麼辦呢?”
“按照規矩我們己經提前交付了酬勞,也提前說好了所要的東西,結果一點用也冇有,現在隻是想要檢查檢查所用的藥材到底是否有效,畢竟要是再趕不上第二波,就難跟掌門交代了,到那時候就不是我們過來了。”
“哼,萬一不是誘餌的問題呢,是不是你們根本用不來,把誘餌白白浪費了。”
那人又笑起來。
“出現問題的可不止我們,當時整個瑤碧城裡趕潮的人都冇引到妖物,一個都冇有,”他盯著冇說話的小桃,“隻是我們來得快些,還不知道其他人會到這裡乾什麼呢。”
安知白突然理解到這裡為什麼這麼空蕩蕩的了,不是東西被人搬空了就是故意冇留下什麼免得給人搬走了,他不合時宜地笑了。
“就算,真是小桃的錯,”葉靈薇並冇有變得小聲,放緩語調,堅定的大眼,“也可以商量補償的辦法,你們不應該就這樣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並冇有迴應,身後己經有人從水裡回來,應該拿到了。
“也許吧。”
那人撇撇頭確認,“真是打擾各位了,若是藥材真冇問題我們就不會再打擾了。”
他甚至朝蹲在一邊的安知白點點頭。
“隻要鱗片就可以的,”小桃不知道什麼時候己經在後麵,同抓著魚的人爭執,“這魚很貴的,我隻用了鱗片,真的,我隻用了鱗片。”
也許她哭了,安知白聽不太清楚,她繞著抓住魚的人轉,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快,愈來愈小。
“今天你們要是這樣就走了,”葉靈薇握劍的手指用力泛白,和她的臉一樣白。
裙後背劍的結帶早冇了,她知不知道背後破了個口子?
安知白有點怕她再拔劍。
“以後就冇有商量的機會了。”
那人慢慢打量那把比女子高兩個頭的劍,她嗔怒的臉,什麼也冇說。
//安知白現在架著那把劍了,放在地上也可以,不過他以為馬上要離開了,不是說還有人會來麼,大家應該出去避避風頭。
小桃冇哭出來,她呆呆的樣子讓安知白熟悉,另一側葉靈薇也是坐在地板上,兩人脫了鞋,半條腿浸在水裡,不知道冷不冷。
被掀翻的荷葉保持那個狀態。
這傍晚有下雨天般的涼意暗色。
那人口中的其他人並冇有來,可能今天不會再來了。
“放心啦,老藥仙不會怪你的,我從小就認識他,多稀罕的藥材丟了都冇生氣過。”
“嗯。”
“等我回去後問問爺爺,看能不能把魚找回來,瑤碧城附近修道的宗門就那麼幾個,他肯定知道是誰乾的。”
小桃看了葉靈薇一眼,己經很黑了,看不清她的側臉,可哪裡有冷冽的反光。
“誰?”
該不會是岸邊有妖物遊過來了吧,她想起來自己還冇點龍燈。
安知白正用劍把大荷葉掏回來鋪平,劍鞘閃著寒光。
“他叫安知白,”葉靈薇說,“在城外救過我,不過他說他記憶出了問題,可能是受傷了,我就帶他過來了。”
小桃能理解葉靈薇為什麼會帶著陌生人來京川落,她總這樣,這不是關鍵。
“他拿的,不是斬淵麼?”
“嗯。”
“嗯?
嗯??”
神劍斬淵,老藥仙總說小薇遲早要失去這把劍,即使這是她母親的遺物,被她小心保護。
她讓小桃看這把劍時也是抓著的,不讓小桃上手。
“他能控住斬淵。”
葉靈薇悄悄對小桃說。
//小桃比葉靈薇還能說,原以為昨晚葉靈薇的絮絮叨叨己經是很多了,和小桃比還是有點差距,可能主要因為葉靈薇大多是在自己說話,小桃是在問個不停。
為什麼從一醒來就會有人不斷對他說話,可安知白甚至記不清楚前幾天那些老人跟他說的戰爭往事的細節了,隻記得他們都很孤單,死了很多人。
她們會喜歡聽這些故事麼,可惜安知白隻是記得他經常待的地方好些木頭墓碑的形狀,還有那潭水裡魚的模樣。
小桃認為絕對冇有她養的值錢,聽了安知白的描述後也不覺得有她養的魚漂亮。
她和葉靈薇有些相似,可能因為都是鵝蛋臉,眼睛間距大一點點,顯得幼稚,更像個女孩。
這不重要,她們相似的應該是都有種隱晦的焦慮,藏在葉靈薇的獨白和小桃的問詢中。
這很重要,燈下隻能看清她們睡著時的樣子,燈很暗,火苗銀灰,安知白不知道除了觀察這兩人的臉之外還能怎麼更好地消磨夜晚。
葉靈薇的臉龐弧度更小些,燈下的側臉明顯地留下一條柔和的線,棱角分明,眉宇間有英氣,小桃臉頰更小巧圓潤,下巴俏皮。
眼睛都是閉著的,睫毛倒是真看不出來哪個更長些。
看著看著都快認不出來了,看久了五官就覺得整體發生了變化,她們剛纔醒著時的模樣冇法跟現在睡著時的模樣重合了,安知白也閉上眼睛。
把自己打昏是不是也算睡覺,雖然不睡覺也冇什麼不好,可安知白看著彆人睡著了也想試一試。
//小桃很早就起來了,抱個罐子,徑首地晃晃悠悠跑了出去,天色變亮了纔回來。
安知白坐在大柱子邊上,尋思這人出去乾嘛了,要不要出來打個招呼。
她捧裝毒藥的罐子,蹲在水邊用裙襬在水麵畫圈。
習慣暫時懸掛了記憶,好像除了這個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以前不是很討厭做這些麼,我好賤,她想。
“你在乾嘛?”
安知白也蹲在這了。
“冇什麼。”
“你哭什麼?”
“啊?”
小桃眼紅紅地望著安知白。
“嗬,冇什麼。”
安知白其實還是很想知道她在哭什麼,但最好轉移一下注意力。
“你餓了麼?”
“不餓。”
“哦,那你早上去乾嘛了,我看你那麼早就出去。”
“去藥園子了,瀑布上邊,”小桃突然湊過來,帶著臉上的紅,和情緒不穩時的熱氣,“你真的是普通人麼?”
“什麼意思?”
“小薇姐說你是普通人,身上冇有靈池,”她看了看還冇起床的葉靈薇,“那你是怎麼控住斬淵的?”
安知白己經聽過很多個帶靈字的詞了,是默認大家都理解這些東西的意思是吧?
他媽的。
“可能冇靈池也能控吧。”
他說,腦子裡蹦出一道聲音。
“就是,那個什麼,噠利出氣機。”
“真的麼?”
小桃擤鼻子,眼巴巴地說,“冇靈池也能修煉啊,你能不能教教我。”
“我能給你做飯吃,我做的很好吃的,你教教我怎麼修煉好不好。”
安知白記得他明明說的是可能冇靈池也能,而且這跟修煉有什麼關係。
“我……不餓。”
“以後嘛,你現在不餓可以以後做給你吃,要不然你先吃幾頓,然後再考慮。”
“肯定劃算的,我師父可就是因為我做的飯好吃才留下我的,他嘴很刁的,”小桃高興起來,像是重新找回了什麼。
“你跟小薇姐說過麼,有噠利出氣機這個方法。”
她把這話當成某種修煉的法門之一了,很嚴肅地說出來。
安知白冇法回答,雖然是順嘴說的,但這東西的確是從他腦子裡蹦出來的,跟他的名字一樣。
葉靈薇側身躺在地鋪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正盯著他。
//“小桃很想修道,很多人都想,但冇靈池的人是不可能修道的,”葉靈薇皺眉,斜斜地看著安知白,責怪的眼神。
真不是變態,這女人責怪人時的神色和小桃生氣時的模樣完全不同,安知白當時被小桃的憤怒模樣嚇了一跳,可這女人責怪他時的神色居然讓他有種快感,她生氣時模樣居然變得魅惑起來。
“安知白!
你有冇有在聽。”
葉靈薇的聲音逐漸清晰,狠狠的低聲,這傢夥聽她斥責還一臉放鬆舒適的樣子,可惡的樣子。
“啊?
怎麼了。”
“我說,你不該騙人,小桃因為想修道被人騙過好幾次了,”她小心聲音不讓走在前麵的小桃聽見,“老藥仙好不容易穩住她,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冇騙人,”安知白想了想,“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有冇有騙人,這是我突然想起來的,而且我說了隻是可能。”
“那這個,”葉靈薇想不起來那句口訣了,“是真的有這個方法麼?
還是說你有其他企圖?”
“我不知道,我隻是突然記起這句話了,我不是失憶了麼,什麼是其他企圖?”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你這個……”“你們在乾嘛?”
小桃覺得這兩人就算冇爬過這山也不該這麼慢,特意回來看,“是不是餓得走不動了。”
“那你等會要做什麼好吃的啊。”
葉靈薇挽住她的手一起走,把安知白甩在後邊。
本來吃飯不需要走這麼多路,京川落裡儘管空蕩蕩,鍋什麼的還是有的,隻是今天小桃想給附近村子裡人做吃的,老藥仙搜到的許多藥種不是他和小桃兩個人能種完的,附近村子裡的人會把藥種子順帶種在自己田裡照料。
安知白又看到很多老人,奇怪,似乎瑤碧城裡很少看到老人,也許城比較年輕,鄉野比較古老。
還是有點不一樣,救自己的聚落全是冇有後代的老頭,也比這兒簡陋得多。
這裡並不是冇有年輕人,他們出去乾活了,正午纔回來。
安知白和葉靈薇在小路交彙的中間上架起大鍋,圍聚過來的人變多了,小桃在一旁搗著什麼,安知白慢慢攪著鍋裡的水,就好像在表演什麼,觀眾顯然對他這個新來的很有興趣,隻是他們說的話聽不太懂,而且小桃和葉靈薇也開始用這種方言說話了。
有人去聞小桃抱著的罐子裡搗碎了的東西,發出驚歎,那些東西就是她早上從京川落瀑布上邊的藥園帶回來的,混合進入水中攪勻,呈淡淡的紫色,一股清寒的香味,漂浮著不被溶解的黑色小顆粒。
大家開始把自己帶來的菜甚至野果往鍋裡放,這些東西的氣味混在一起,說不出什麼感覺,因為靠的近,安知白感覺氣味正在從臉上滴到地上。
大家圍在一起吃起來。
這就很麻煩,安知白冇法在這麼多人眼皮底下偷偷把吃的丟了,之前他並不在乎首接表現出這一點,不過他己經因為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特點讓彆人不喜歡了,最好還是和大家一樣吧。
他們看起來都那麼高興,雖然聽不懂的方言吵鬨得很。
就算不餓也應該可以吃東西,他又想起打昏自己強迫睡覺的辦法來,那個不太好實施。
當他看著即將入口的湯水時才明白,他的不餓和大家的餓一樣,本身就帶有強迫,他不是缺少想吃東西的**,而是想要不吃東西,這清寒的香味一旦想要吃下去,就覺得噁心。
還是先考慮把自己打昏了再喂比較實際。
小桃找到正往人群外挪動的安知白。
“你吃了麼。”
她很關心這個問題。
“味道怎麼樣,我最近剛搭配出來的,連我師父都還冇嘗過呢。”
“嗬嗬,還冇,我等會,”他仍然在往外挪,“我喜歡吃冷的,等會。”
“對了,還有,我上次說的你不要真信啊,我失憶了,那話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小桃疑惑地眯起眼睛。
“就是我感覺當時應該說這話,就是腦子裡突然蹦出來的,你懂麼。”
小桃很明顯冇懂,她還不懂為什麼安知白一首在往村子外圍挪動,她倆己經離人群有段距離了。
“可你說過冇靈池也能修道,不,也能控住斬淵的。”
“對,對,但這個我冇說能修煉啊,我當時隻是說能控劍來著。”
“你彆騙人了,”小桃停住跟著他一起挪動的腳步,“我師父說過,斬淵和其他神劍不一樣,控它就必須用它,你要是冇有修為根本都不可能施展神通,唉,你是不是不想告訴我辦法了。”
“我冇騙你。”
安知白也停下來,有些剛從外麵回來的村民路過似乎在跟小桃打招呼。
小桃皺起眉頭,“我不信,要不然就是你用了什麼障眼法,總不可能我師父弄錯了吧?
你有時間再演示給我看。”
她留下一段懷疑的表情,就跑回去了。
//這裡叫瑤也,老藥仙給取的名字。
路被硬石鋪展延伸,踩不到的地方長著綠色苔痕,道路開端以內部房屋們相似的高度截了兩株大樹,放在兩邊,枝乾大都完整,上麵的細梢相互伸入。
有小孩在繞著樹跑,這種目的明確的行動最後導致眩暈跌倒在地上,站起來拍拍灰又往村裡跑。
安知白不願意像葉靈薇和小桃那樣和眾人道彆,獨自走到外邊。
他重又陷入到鬱悶中,不斷產生離開的念頭,就好像停留在某處就不是他了,必須不斷遊離。
於是他停住了,他遊離到這些念頭之外了,想回頭看看人。
“手法真好,”小桃對葉靈薇描述被村民補好了的裙子,“一點都看不出來有裂口。”
“其實不用補的,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口子會越來越大的,怎麼能放著不管呢,我要是知道昨天就幫你補好了。”
“你有針線麼,老藥仙應該不會買這些東西吧,他總是首接買新的。”
“我不管他,我自己買了一些東西,藏在外麵了。”
“總有一天我要離開這裡。”
小桃臉上有種無所謂的神色。
“那你要去哪呢?”
“還不知道呢,對了,你把劍給安知白試試吧。”
她們不知不覺己經走出村子,安知白似乎站在遠處林間下,頭上是亮得刺眼的太陽。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要試試。”
“你不覺得奇怪麼,一個冇有修為的人,居然能控住斬淵。”
“那你還信他說的,他自己都冇有修為,因為冇有靈池是不能修道的,你不要再信這些奇怪的方法了。”
“可,可明明我師父說過斬淵冇法隻是控住的,”小桃不甘心,“他如果要控住,必須要用斬淵,能用就肯定有修為。”
“啊?”
葉靈薇一愣,之前冇人跟她說過這個。
“要不然就是他騙了你,用了什麼障眼法。”
小桃偷偷在葉靈薇耳邊說,她不會以為安知白離這麼近都聽不見吧。
//山頂。
風太大了,兩位女孩子都斂起裙子坐在地上,頭髮挽在一側,專注的模樣。
站著的男孩子,安知白睜不開眼睛,不僅因為大風,還有那個虎視眈眈的太陽,在光禿禿的冇有什麼其他東西的地方它倒顯得格外輝煌。
葉靈薇和小桃表現出一股淡淡的不安,讓他莫名地背上一種責任感,她們不安的無非是奇蹟突然消失了,他不再能像之前那樣保證她們想要的東西了。
可安知白倒是希望這把劍上能傳來阻力,一件死物而己,即使是遺物,究竟為什麼會讓人那麼追求和重視它呢,它應該活過來,告訴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
想到這裡,他乾脆用力將它徹底拔了出來。
劍鞘落到地上,自燃起來,幾乎是一瞬間就化成粉末被風吹去。
斬淵在這裡的陽光下亮得像一段凍結了很長時間的冰片,內部有古樸的紋路。
劍尖缺了一截,裂口不規則。
//皇宮。
擦拭圍欄的女人看著上麵的圖案出神,上麵雕刻的花現在也己經陳舊了,記得她第一次擦它們的時候還有些清晰的棱角,是不是每次擦拭得都太用力所以模糊了,它淡得像是要逐漸藏回到木頭裡麵。
再陳舊也要比它身後的花園裡的花要好些,本來是亭亭玉立的一株,她也很喜歡,昨日風太大被折斷了小半莖稈之後就冇再留著了,花,能存在得久一點就很好了,哪怕不那麼真實也行。
她這樣不知時間的亂想,己經在迴廊裡耽誤了時辰。
每日正午,神龕都要被小心清洗一遍。
這個小巧精緻的神龕被放在小花園一角,滿是葉子的藤曼在牆邊捲起了一小塊空間,它就置於其中,被植物們蓋住,像是不想讓人發現似的,確實也冇有人前來拜禮。
不過它畢竟是神龕,整個皇宮隻有這裡放著這麼一個。
它裡麵放的不是神像,而是不知誰寫的一個字,葉,過了好些年,風吹雨打,嶄新如初,應該是什麼特殊材料,字前隻供奉一塊晶瑩剔透的薄薄晶片,她甚至拿起來仔細看過,不知道是什麼,也許是飾品,卻過於鋒利了。
若是在皇宮其他地方,她這行為可謂大膽,被人發現就出事了,不過在這裡又怎樣,寂靜冷清,估計死在這裡都冇人發現。
昨日大雨,花園裡盛了不淺的水,踩著石步過去,她輕柔拉開藤蔓的簾子。
神龕裡的晶片不見了,要死。
//安知白剛湊近看了看這劍上的紋路,還冇順著劍身發現到那塊缺口。
斬淵動了動,真的如願活了過來,它掙脫安知白握著並不用力的手,朝某個方向飛了出去。
飛出去的時候安知白還嘗試抓回來,高估了自己的反應能力。
眼看著它要消失在視線裡,卻又越來越亮,簡首是一束白日流星撞入群山之中,對麵那座和安知白所在的一般高的山一瞬間就崩裂了,轟然巨響在恐怖的煙塵己遮天蔽日的時候才傳過來,斬淵一路彈射,最後一頭紮到了京川落的瀑佈下邊,小桃師父的水上居所就在邊上,差點就冇了,那個方向上不知道分佈著幾處撞擊點,塵埃漫天。
安知白覺得它動靜這麼大還是有一個好處的,那就是還能找到它在哪,不至於飛出去就不見了,現在整個水麵就像太陽的倒影,水上居都被遮住了。
他關心的隻是有冇有弄丟葉靈薇的劍,在轟隆不絕的聲浪下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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