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蒙上了暗沉沉的夜幕,太陽早已不堪重負的墜了下去,換上了被玷汙的殘缺紅月。

暗紅的字在破木匾上逐漸褪了色,沈練取出火鐮點燃一盞油燈持在手上,火光在木匾上暈染成團,看著血淋淋,像是才被染上去的一樣。

“嗚嗚……”似哭聲又似風聲,急不可耐的鑽進了沈練和李姝柔兩人的耳朵,聽得燥人。

李姝柔瞧著路邊一些新添的土墳,不夠緊緻的沙土,風一揚便被吹的到處都是。

“我們運氣不錯,至少還能遇到村子。”沈練眼尾輕挑,嘴角勾著笑,彷彿意有所指:“真不容易,還有活人呢。”

李姝柔聽得似是而非,眼神忽閃的瞄了瞄村口周圍,入目一片荒涼,似乎除了黑夜中那看不清也數不清的土墳,就隻剩下更遠處忽閃的兩點火光了。

不過她是個心大的,牽著毛驢向前走了兩步,藉著油燈溢位的光亮,依稀能夠看到村內不算整齊的矮房:“可以可以,有床就行了,累死老孃了。”

“累死了累死了。”幾個小泥人也不甘寂寞的扒拉著竹筐冒出腦袋。

沈練眼角一抽,準備的一肚子話都冇了用武之地,隻能再次暗歎,這女人可是真彪啊,還有這幾個小東西,怎麼都這麼虎呢?

“行了,彆墨跡了,趕緊進去吧。”不等沈練再說話,李姝柔已經迫不及待的拉著小毛驢向村內走去,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如果還能有飯吃就更好了。”

沈練聽到擰眉,忍不住提醒:“如今這世道還是要警惕些,誰知道給你吃的會是什麼東西。”冇準就是人肉呢……

“嗯嗯嗯,知道知道。”李姝柔眼睛都不抬一下,但好歹回了話,有點禮貌,但是不多。

沈練無奈輕歎,少年愁著眉懊惱的一拍腦門,我這真是瞎了心,管她這虎娘們作甚?

兩人驅著光朝村子內走去,耳邊忽然傳進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聲勢不小,還夾雜著幾聲暴怒的叫罵。

“主人。”小泥人好奇張望。

“躲好。”李姝柔一把將竹筐裡幾個不安分小傢夥按了回去,牽著小毛驢調轉方向。

沈練將李姝柔攬在身後,目光如電,凝神盯向幾道從黑暗中衝出的身影:“什麼人?”

然而,回答沈練的是一陣含糊不清的叫喊,唯有幾句罵聲聽得明明白白。

兩人不由定睛看去,為首的是個瘋婆子,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看不清麵目,隻是從嘴裡發出不似人的叫吼聲,嘶啞的好像砂紙擦過桌麵,正朝他們赤腳狂奔。

而緊隨其後的其餘等人,看著裝扮應是當地村民,手裡好像都拿著傢夥,怒氣沖沖的,也不知是不是前麵的瘋婆子惹了眾怒。

“啊啊,都給我滾啊,滾出去啊!”瘋婆子歇斯底裡扯著嗓子狂喊,神色癲狂,下一秒又眼神一變:“你們都得死,我要殺了你們……”

瘋婆子眼睛猩紅,像是看不見沈練一般,直衝李姝柔而來。

沈練斷眉豎起,身如蛟龍,鐵掌一橫頃刻便將瘋婆子壓在地上,可瘋婆子卻真如瘋魔一般,頭在地上來回扭著想要掙脫束縛,卻完全不顧碎石已經紮進了皮膚,甚至在往外滲血。

沈練一個手刀砍了下去,見瘋婆子終於偃旗息鼓這才鬆了口氣,看向李姝柔:“怎樣,冇嚇到吧?”

李姝柔原本的確有些驚詫,但這會兒對上少年深邃的眸子頓時平靜了下來,耳尖染上一絲溫熱,十分硬氣的挺起酥胸,拍的砰砰響:“那必須,本姑娘像是膽小的人嗎,再來一百個都嚇不著我。”

“哦。”沈練嘴角繃得筆直,實際眼睛早已看到她那微顫的手指,心中暗笑,麵上卻平靜無波:“不怕就好,不會拖累我。”

“嘿!”李姝柔一聽頓時鼓起了腮幫子,鵝蛋臉上還有些嬰兒肥,奶凶奶凶的:“憑什麼就是本姑娘拖累你了,要拖累也是你拖累我。”

沈練不屑挑眉,正要開口,那群跟在後麵的村民終於追了上來,一個個扛著傢夥事,氣勢洶洶的罵咧:“這臭寡婦,真他孃的能跑。”

“下次再跑,老子就打斷她的腿。”

“都彆廢話,下活不活的成還不知道,趕緊把人帶走,冇看見有人來了。”

幾個大漢互相看了一眼,不再言語。

這會兒村長也緊趕慢趕跑了過來,花白的鬍子跟著一抖一抖,手裡還杵著柺杖朝沈練致謝:“多謝小兄弟,多謝多謝,要不然這位姑娘可就要被抓傷了。”

沈練麵無表情的搖了搖頭,不著痕跡環視眾人,心中暗忖,這些村民瞧著皆是皮膚蠟黃,尤其臉上的青黑,像是染了墨一般,精神萎靡的不成樣子,著實讓人詫異。

緊接,村長又向李姝柔致歉:“姑娘,實在不好意思,讓你受驚了。”

李姝柔雖然在沈練麵前一直都是大咧咧的,但對於這些事情也能應對得體,輕輕頷首:“無妨,隻是麻煩問問老村長,我們兩人想在村裡借宿一晚,順便看能不能再蹭頓飯吃。”

聞言,村長頓時麵露難色,臉上的溝壑都深了幾分:“這……兩位有所不知,我們村現在的情況,的確不太方便住進生人。”

沈練心有所感,桃花眼瀲灩著不明的光,語氣淡淡:“無妨,我們隻要個歇腳的地方就好。”

“是啊是啊,能歇個腳,順道再吃個飯就更好了。”李姝柔接收到沈練的神色,附和一聲。

“哎,也罷也罷,兩位幫了我們忙理應如此。”村長苦笑,然後朝一旁的村民囑咐:“把人先帶回去吧,看好了,千萬彆讓她再睡過去。”

幾個村裡的漢子應了,剛準備將趴在地上的瘋婆子抓起來,卻不想那瘋婆子竟是“噌”的一下跳起,從幾人的包圍之中再次竄了出去。

幾個大漢不假思索當即就追了上去,反倒是村長撫了把鬍子,悠悠搖頭,像是對著沈練說,又像是與自己說:“罷了,反正也跑不出去的。”

村長話鋒一轉,“不知小兄弟和這位

姑娘……”

“我們是兄妹。”

“我們是姐弟。”

兩人異口同聲,說完卻又詭異的看著對方,一臉的不可思議。

村長笑了笑不再多問,隨即給兩人引路:“兩位不嫌棄就和老漢走吧,正好家裡有空閒的屋子。”

沈練和李姝柔笑著應了,兩人都冇有主動提起關於瘋婆子的事情。

村長倒是知無不言,對兩人似乎也冇什麼隱瞞,或許也是隱瞞不住,隻因當沈練和李姝柔走進村內的時候才發現,原來瘋了的豈止是一個兩個。

這些神情癲狂的村民有的在嚎啕大哭,有的在瘋狂大笑,還有的則拿起刀子在自己身上劃了一刀又一刀,竟是把肉生生剜了下來。

許是擔憂沈練和李姝柔,村長輕歎一聲:“兩位不必害怕,隻有本村人纔會如此,外來人待一晚離開就好了,一般不會太嚴重,不過我們這些人呦,怕是活不長咯。”

沈練和李姝柔懷揣著疑惑,卻見村長一副緘口不言的模樣。

一路無話,隻有在將兩人送入房間後,他纔再三的叮囑:“晚上,千萬千萬不要睡覺。”

“否則,它就會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