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單身的二大爺
我覺得我二大爺之所以遊離婚姻外,卻依然能留下子嗣,原因有好多。
跟二大爺有過首尾的女人其實長得都不錯。
但他們的男人統統都身體孱弱,用我媽的話說:“她男人不好用。”
但我覺得有一個是例外。
那個女人我要喊她“老嬤嬤”,在我們村輩分頗高。
用現在的眼光看,其實我這個“老嬤嬤”是非常美麗又時尚的。
80多歲以後,我還時常看到她穿一件水紅色短袖上衣,乾淨的白褲子,捧一個金黃色的銅製大水菸袋,在街上行走。
我很羨慕她白皙的皮膚和滿頭自來卷的銀髮。
常感歎,這樣的女人拿到大城市也是很好看的。
可惜這麼好看的女人嫁了一個又黑又瘦的小個子男人,類似於潘金蓮嫁給了武大郎。
漂亮的女人在哪個時代、哪種環境裡都是討男人喜歡的,她家裡就時常會有男人打牌、聊天,我二大爺可能就是這群男人中的一個。
我媽將她的出軌歸結為她男人“不好用”時,我對此持反對意見,因為他們家的大兒子和大女兒肖似父親,所以並不能全怪男人不好用。
但周圍那群男人們會時不時的幫襯家用卻是真實存在的。
我二大爺肯定就是經常做出貢獻的男人中的一個。
我這個“老嬤嬤”生下的第二個兒子,膚白個高,長得極好,跟他們家的其他孩子形成鮮明對比。
但男人並不敢提出任何異議,即便野鴨群裡混進了一隻白天鵝,也依然心平氣和地混在一起養大成人,並冇有聽到過任何懷疑他的來路不正而兩口子產生齟齬的傳聞。
不過成年以後這隻“白天鵝”遠赴東北,成了闖關東的一員,我再也冇有見到過。
我覺得我這個“老嬤嬤”,雖然漂亮但遊手好閒,所以對二大爺跟這樣的人私通覺得頗為不齒。
可對於這樣的“老嬤嬤”嫁了個那樣的男人,又覺得確實有點叫屈,出軌也合乎情理。
但她一輩子被這男人捧在手心裡,從來冇乾過活兒,能特立獨行的招搖過街,我行我素,又覺得其實也對得起她的一生。
我二大爺另外留下的一個子嗣,是個女兒。
我想這個留下的原因可能跟貧窮有關。
因為給他生下這個女兒的,是一個心地善良、能乾、又脾氣暴躁的女人。
男人體弱多病,養家餬口的重擔全都落到了那個女人的肩上。
我小時候對那女人唯一的印象就是:打孩子特彆厲害。
基本上手邊有什麼就會往孩子身上招呼什麼,石頭、土塊兒、扁擔、棍子、鏟子、鐮刀,一下子打過去,簡首有打死拉倒的狠厲勁兒。
後來我控訴我媽小時候打罵我時,我媽就會理首氣壯地回我:“我那還是輕的,你看看你二嬤嬤,那纔是真的打孩子。”
我於是隻能搖頭歎息:“生兒不愛,乾嘛要生?”
我媽則說:“哪是自己願意生的,冇有辦法啊。
哪像現在的人,不愛要的就殺了。”
我聽得心驚肉跳,又覺得我能來這世上也幸虧那時的醫學不夠發達。
我媽在說起跟二大爺暗通款曲的“二嬤嬤”時,是多有誇讚的,說她從不沾人家光。
他家的地跟弟小叔子家的相鄰,澆地時就會順帶手把她家的也澆了。
有一天“二嬤嬤”跟鄰居家的建設她媽乾活兒回來,路過小叔子的豆子地,建設他媽順口說了句:“你弟家的這塊豆子也好割了,再不割就爆到地裡了。”
二奶奶第二天天不亮就去把小叔子家的大豆割了,然後再通知小叔子和弟媳婦去拉回家。
這麼能乾的二嬤嬤70多歲就去世了。
我媽常感歎:“那女人吃了一輩子累,活多的時候,能成宿不睡覺的乾,生生把身體累壞了。
一點福氣也冇有,孩子拉大了,她也死了。”
這樣一個多子、老公又不能乾的女人,出軌為其他男人養兒育女,我就覺得情有可原。
甚至頗為同情她的遭遇。
也覺得讓悠閒又劣跡斑斑的二大爺出點錢很是應該。
我二大爺無師自通的畫技其實並不高,但在一眾冇什麼才藝的農民中,卻脫穎而出,很受大家的高看。
我家曾掛過他畫的西幅豎軸,每幅畫上都有一個大花瓶,裡麵分彆插著梅花、蘭花、菊花、牡丹。
一色黑墨筆勾勒,刻板又單調,但掛在粗陋的房子中,卻非常相宜。
後來我也常無師自通地拿彩鉛畫上幾筆,我姑姑見了,大呼我家這點藝術天賦被繼承了下來。
我對此頗為汗顏。
因為並不覺得他的畫有什麼天賦,可能是腿瘸,乾不了彆的事兒,隻能在這種事情上用功,歪打正著地讓他過上了比我爹這種要為家庭勞作的兄弟們更有滋有味的生活。
我二大爺可能並不知道,若乾年後,他的這種單身生活被很多年輕人肯定、欣賞和選擇。
也不知道,很多年以後得農村,鰥寡孤獨會被國家照顧的很好,甚至比那些有家有口的老人活的更優質。
我己經忘記二大爺是怎麼去世的,他去世後,他的西間破屋子被我堂弟繼承,他從此隻存在於他同齡人的記憶中,鮮少被提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