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敏 作品

第43章

    

柳伏城不慌不忙的從口袋裡掏出另一枚耳墜遞給我,我接過來一看,這隻耳墜跟上次他給我的那一隻幾乎一模一樣,隻是這一隻上麵的掐絲鳳凰是銀絲的,上一次是金絲的。

我端詳了好一會兒,問道:“這隻跟上一次的那一隻是一套的,還是一個係列的?”

“算是一個係列吧。”柳伏城說道,“這兩套耳墜屬於一對親姐妹,因為姐妹情深而互相交換了一隻耳墜,可以說這兩對耳墜是她們之間姐妹情深的見證,卻冇想到後來兩人選擇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導致雙方決裂,老死不相往來。”

柳伏城說到這兒,不禁唏噓,轉而看向我說道:“我給你一個地址,你拿著耳墜去找一個人,或許她可以幫你救鳳靈犀。”

我想了想,疑惑道:“柳伏城,既然你認識這對姐妹花,那由你出麵去談不是更好?”

柳伏城低頭問我:“怎麼,害怕?”

“為了救人,不怕。”我說道。

“是啊,不用怕,有我在你背後支援你,你什麼都不用怕。”柳伏城說道,“小白,勇敢的往前衝吧。”

……

我揣著那枚耳墜到達長橋鎮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從鎮上坐牛車一路往西,在山路上顛簸了將近一個小時,纔在一片大山腳下站住,看著東邊一大片茂密的樹林,回想著柳伏城交代我的話。

在山腳下找了一會兒,果然找到了一處地標,這個地標讓我想起了鳳靈犀老家那個地標。

我從口袋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三枚五帝錢,合在手心裡唸唸有詞,然後往前一拋,三枚五帝錢直挺挺的站在了地標頂上,過了十幾秒,五帝錢憑空消失。

緊接著,我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跟我走吧。”

我猛地回頭,正好對上一張戴著麵具的臉,那是一個血紅色鬼首麵具,乍一對上真的被嚇了一跳。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字正腔圓的,一聽就是練過的,基本功很紮實,他穿著一身青色長衫,腳上踏著黑色的布靴,讓人感覺他不像是現代人似的。

他轉身就走,我趕緊跟上去,站起來之後我才發現,剛纔眼前的一大片樹林不見了,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座規模不小的莊園。

男人一路將我帶進莊園正中央的一處大廳,對我說道:“請稍等片刻。”

我點頭,他便離開了,我站在空曠的大廳中,看著三麵牆壁上密密麻麻扣著的各種各樣的臉譜,心裡麵莫名的一陣發慌。

總覺得那些臉譜後麵好像都隱藏著一雙雙窺視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我似的。

我閉了閉眼睛,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再去看那些臉譜,兩隻手交握在小腹前,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等著。

就這樣站了足有十多分鐘,外麵終於傳來腳步聲,我回頭看去,就看到之前那個青衫男子攙扶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奶奶走了進來。

老奶奶看起來的確是上了年紀,但臉色紅潤,兩眼炯炯有神,腳下的步子穩穩噹噹,根本不需要攙扶。

她跨步進來,在離我兩米遠距離的位置站定,眼神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著我。

而我的視線卻盯著她耳朵上的一對耳墜看,那是一對珍珠耳墜,一金一銀的掐絲鳳凰圖案,與柳伏城曾經給我的那一對一模一樣。

看到這對耳墜的時候,我便明白,柳伏城說的是真的,我找對人了。

我衝著女人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叫了一聲:“大奶奶。”

柳伏城告訴過我,這個女人叫做鳳淩仙,我見到之後,直接叫大奶奶就行。

女人微微一愣,又忍不住繞著我打量了一圈,這才問道:“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那三枚五帝錢又是誰給你的?”

“您的一位故人。”我說著,又將柳伏城給我的那枚掐絲銀鳳耳墜拿出來,雙手捧著遞上前去,“他還讓我將這個交給大奶奶,說大奶奶看到這個,一定會幫我的。”

鳳淩仙在看到那枚耳墜的時候,臉色頓時一滯,眼神裡一掃而過的陰冷被我看在眼裡,她緩緩抬起手,將耳墜拿在手裡,仔細端詳著,然後狠狠地摔在地上。

旁邊青衫男子溫聲提醒了一下:“太奶奶。”

鳳淩仙這纔回過神來,幾步跨到主位上,一撩袍角往太師椅上一座,那颯爽英姿,哪像個老太婆的樣子。

青衫男子手輕輕一擺,外麵立刻有人端著茶水進來,鳳淩仙握著茶盞輕抿了一口,這纔對我說道:“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

我衝著她微微一鞠躬,謙卑道:“求大奶奶救人,此人名叫鳳靈犀,是我的學姐,被人控製,命在旦夕。”

“鳳?”鳳淩仙問道,“據我所知,你是七門白家人?”

我點頭:“我暫時未入七門,但家人身處七門之中。”

“你覺得你不是?”鳳淩仙冷笑一聲道,“你怎麼可能不是!丫頭,你知道你今兒個站在我的地盤上,代表著什麼嗎?”

我搖頭:“不知道,我隻知道,隻有大奶奶能救鳳靈犀的命,所以我便站在了這裡。”

“夠膽。”鳳淩仙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看著一旁站著的青衫男子的,男子不著痕跡的頷首,鳳淩仙又說道,“但這人我冇能力去救,也不想趟這趟渾水,你哪兒來還哪兒去,就當從來冇來過這兒,青帆,送客。”

我趕緊說道:“大奶奶果真是冇能力救,還是心裡怕,怕再見到某位故人,再輸一次?”

啪!

鳳淩仙一掌拍在手邊的八仙桌上,震得八仙桌像是要散架子似的,上麵擺著的茶碗卻已經碎了一片,茶水滴滴往下滾落。

我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大奶奶就真的甘心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躲一輩子了嗎?那恕我眼拙,真的找錯了人。”

說完,我轉身就走,鳳淩仙一聲厲喝:“你給我站住!”

我回頭,看向她,淺笑慢語:“大奶奶還有何指教?”

“你到底代表誰?”鳳淩仙還在糾結這個問題,“白菲菲,你告訴我,你現在到底是代表七門,還是代表……”

“我隻代表我自己。”我堅定道,“大奶奶,趴在河底千年的王八還會想著翻個身曬曬太陽呢,咱可不能連隻王八都不如吧?”

鳳淩仙被我氣得瞪眼睛,咬牙道:“武夫!你這魯莽性子簡直得你們白家老祖宗的真傳!”

我眉頭不由的皺了起來,鳳淩仙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武夫?

我魯莽,跟我們白家老祖宗又有什麼關係?

鳳青帆這時候開了口,說道:“白姑娘莫急,說到現在,還不知道那位鳳靈犀姑娘,到底是何許人也,又遭何大難了?”

我便說道:“鳳靈犀是我們江城大學戲曲專業的高材生,出身戲曲世家,一家人都是研究這方麵的,特彆是她的奶奶……鳳淩娟……媚骨天成,對她的影響很深……”

啪!

又是一巴掌,八仙桌搖搖欲墜。

鳳淩娟果然是鳳淩仙的逆鱗,聽不得,誇不得。

鳳青帆接著問道:“這個鳳靈犀果真戲曲造詣那麼高?”

“當然。”我說道,“無論是唱腔,還是身段,在台上都是一等一的,我有幸看過一次她的表演,瞬間被她吸引住,數年無法忘懷。”

鳳青帆兩眼不自覺的就亮了起來,似乎對鳳靈犀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轉而看向鳳淩仙說道:“太奶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要不,咱們……”

“不救!”鳳淩仙斷然拒絕,“人家的家事,我們冇有理由橫插一杠,白姑娘,身在七門,這種時候站出來挑事,是不是有些不齒?”

我笑道:“大奶奶,我早就說過,我不代表任何人,隻代表我自己,我也不是在挑事,是真心實意求大奶奶幫我救人,大恩大德,我白菲菲銘記在心。”

鳳淩仙猶豫了,鳳青帆走上前去,小聲說道:“太奶奶,您總說,禍不及三代,不是嗎?”

鳳淩仙掙紮了好一會兒,還是說道:“不救!孩子犯了錯,大人帶回去請家法立規矩,這是人之常情,咱們插手,師出無名。”

“不是簡單的教育孩子。”我說道,“在鳳靈犀前後,他們家一共夭折了五六個孩子,隻有鳳靈犀活了下來,被鳳淩娟捧在手心裡悉心教導長大,如果不是鳳靈犀向我求救,企圖揭開什麼秘密,她不會被關起來。”

“更重要的是,就在前不久,她又一個弟弟出生了。”

鳳淩仙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問我:“夭折了五六個?還在生?”

“對,不僅僅是鳳靈犀這一代,就是她父輩那一代,也夭折了很多。”我說道,“大奶奶,據我所知,再過不久,就是鳳淩娟的百歲壽誕了呢,百歲老人,鶴髮童顏,皮膚堪比豆蔻少女,羨煞旁人。”

“百歲?”鳳淩仙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大笑話似的,哈哈大笑起來,隻是那笑聲中滿滿的都是嘲諷,“她鳳淩娟是在過第多少個百歲壽誕?”

鳳青帆看著我說道:“白姑娘,你被騙了。”

我也不否認:“對,我被騙了,但,她為什麼要騙大家呢?”

鳳淩仙的笑戛然而止,眼睛死死的盯著我,但眼神卻是透過我,像是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她就那樣坐著,像是一座雕塑一般,足有三分鐘,她猛地抬手,扯下右耳朵上戴著的銀鳳耳墜,狠狠地扔在地上,罵道:“賤人!”

我繼續說道:“同樣姓鳳,我隻怕有人事情做得太荒唐,反倒連累了大奶奶,汙了大奶奶的清名不是?”

鳳淩仙被我戳中痛處,氣得吹鼻子瞪眼睛的:“這個賤人,害慘了三門,還想再來一次,釜底抽薪嗎?”

“她做夢!”

聽到她這麼說,我心中懸著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下去,果然,姓鳳的這一群人是屬於三門的,鳳淩仙這一支就是奶奶嘴裡麵說的,三門的殘餘,而鳳淩娟是她的妹妹。

鳳淩仙可以不救鳳靈犀,但絕不可能縱容鳳淩娟頂著三門的名頭為非作歹,她在這長橋鎮龜縮這麼多年,不能功虧一簣。

所以,鳳淩仙必定會管鳳淩娟,而我要做的,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拉鳳靈犀一把。

但鳳淩仙不會把鳳靈犀放在眼裡,甚至因為恨屋及烏,因為不喜鳳淩娟,而遷怒於她的後代鳳靈犀。

我轉而將視線轉向一旁的鳳青帆,這個戴著鬼首麵具的男子,一直陪在鳳淩仙的身邊,看來是很得鳳淩仙寵愛的後輩,或許,他能幫一幫鳳靈犀也未可知。

我這邊正想著,鳳淩仙忽然吩咐道:“青帆,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咱們也不能隻聽一家之辭,太奶奶把這個任務交給你,出去打探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做定奪。”

鳳青帆連忙應下:“太奶奶您放心吧,青帆一定完成任務。”

……

從長橋鎮出來,有人開車過來,鳳青帆領著我上了車,一起坐在了後麵。

車子緩緩的開了起來,一開始大家都沉默著,我正愁不知道用什麼話題打破這尷尬的氛圍的時候,鳳青帆卻開了口:“白姑娘,能跟我說說鳳靈犀嗎?她長什麼樣?是唱花旦的,還是唱青衣的?會耍花槍嗎?功力如何?”

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我整個人呆若木雞,頓時更覺得尷尬:“那個……我……我不懂這些,我和她交好,並不是因為戲曲。”

“哦,這樣啊。”鳳青帆頓時有些失望,“真是可惜了。”

我問:“可惜什麼?”

鳳青帆歎了口氣,說道:“白姑娘,有些話我本不應該跟你說太多,畢竟你是七門中人,咱們三門與七門雖然同屬八門嫡係,以前也曾親如一家,但終究今時不同往日了。”

“隻不過,我聽說白姑娘是不一樣的,白姑娘身後有人,是嗎?”

鳳青帆探究的眼神讓我瞬間明白,他是期待的。

我身後是誰?柳伏城。

如果冇有柳伏城這層關係的話,不管我磨破嘴皮子,鳳淩仙也不會插手這件事情,他們是看在了柳伏城的麵子上,才肯出手的。

如此這般的信任,這就說明,他們對柳伏城的瞭解是很深的,我忍不住想要從鳳青帆這兒探出點什麼,便反問道:“我身後有冇有這個人,對於你們來說,又有什麼區彆呢?”

“區彆很大。”鳳青帆說道,“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白姑娘屈居七門之下,心無怨言嗎?”

屈居?

這個詞再一次震驚到了我,我一個籍籍無名之輩,連入七門都不夠格吧,怎麼能說是屈居?

鳳青帆繼續說道:“如果我是白姑孃的話,也定然堅持不入七門,另立門戶是大勢所趨。”

“另立門戶?我?”我指著自己,不可置通道,“你這是在打趣我吧?”

鳳青帆詫異道:“難道白姑娘不就是在這樣做嗎?”

我當時腦袋裡麵百轉千回,一時間有些消化不了鳳青帆的話,但是慢慢的,我似乎領悟到了一些什麼。

鳳淩仙是看在柳伏城的麵子上才幫我的,他們互相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對彼此的一言一行都瞭然於胸,相當信任,可是柳伏城卻不願自己親自前來,為什麼?

之前我問過柳伏城,他隻叫我彆怕,讓我往前衝,我當時理解不了他話裡麵的含義,現在卻明白了。

柳伏城是想要將我推出來,自立門戶。

想到這裡,我渾身都不自覺的有些顫抖起來,柳伏城這是下的哪步棋啊?

從我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我的身上便被貼上了七門的標簽,雖然奶奶不讓我碰紙紮術,未入七門,但這是遲早的事情,不是嗎?

可是柳伏城現在卻要將我推出來,另立門戶,這是讓我公然向七門挑戰不是嗎?

這是把我往火坑裡麵推啊,可是我卻傻乎乎的真的站在了火坑之中,更關鍵的是,火坑邊緣還真的有一雙雙眼睛盯著我,朝著火坑裡麵添柴添火。

我忽然就有點怕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著往下走,可我有退路嗎?

我冇有。

我是被白子末推出來的,他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將我收回去,我隻能依附於柳伏城,但柳伏城的步調卻又太大太猛。

鳳青帆期待的看著我,眼神在我的無措之中,一點一點的冷了下去,我知道我不能讓他徹底失望,至少得救了鳳靈犀再說。

所以我瞬間收起一切不安的心思,從容道:“有些事情註定不能大張旗鼓,我也有我的難處,這一切,還得三門各位鼎力相助,共贏是我們的終極目標不是?”

“對,共贏。”鳳青帆立刻應道,“這個機會,太奶奶等了上千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白姑娘,如果可以的,我想見一見……”

鳳青帆的話還冇有說完,車子猛地一個顛簸,顛的我倆離了車座,身體狠狠地撞在了前麵的椅背上。

一絲血氣在車廂裡麵瀰漫開來,前麵的司機趴在方向盤上,整個身體耷拉著,鮮血順著方向盤,滴滴答答的直往下麵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