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當朝首輔陸晏廷是出了名的性子冷然、不近女色。
據說之前曾有大臣想以美色誘之,大半夜地將個渾身赤條的妖冶女子裹了錦被直接塞進了陸大人的臥房內。
誰知不出片刻,那女子就被首輔大人直接扔出了門,而隔天,那個大臣也被陸晏廷一道摺子直接彈劾罷了官。
此事一出,朝中想籠絡陸晏廷的權臣們暗中都急上了頭。
銀子,首輔大人原本就不缺,美人,首輔大人後天又不愛,這油鹽不進的一尊佛,叫人根本無從下手。
可現在,陸晏廷竟彷彿轉了性子一般,明晃晃地將閨房私趣拿到了檯麵上來說,這不免讓眾人對首輔大人身側站著的這位美姬多看了兩眼。
不過沈令儀倒是難得的沉住了氣,不管聽到了怎樣的閒言碎語,她都彷彿無動於衷一般,隻專心致誌地站在陸晏廷身側伺候他入席用膳。
端王府今晚的宴廳分了南北兩處。
南廳坐男賓,北廳坐女眷,中間以一扇歲寒三友緙絲繡的八麵屏風隔開,既留了私密性,又將兩側的熱鬨隱隱地融在了一起。
沈令儀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方纔萬寧郡主的那張臉,她知此刻萬寧就坐在那扇屏風後麵,便總會下意識地抬頭去看。
人一分心,她手上佈菜的動作就慢了半拍,也不知何時,唇邊就抵上了一隻冰涼的玉盞。
“想什麼呢,端王敬的酒也不喝了?”陸晏廷清朗的聲音如一管被人吹響了的玉笛,就算周圍紛紛擾擾,也依舊不折損他優雅的聲調。
鼻息間流淌過一抹濃厚的醇香。
回了神的沈令儀根本來不及思考,接過了陸晏廷夾在雙指間的酒杯,對著端王行了個福身禮後便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誰知端王見狀竟麵露了沉色,斂著一雙略見渾濁的雙眼衝陸晏廷冷笑。
“陸大人這是對本王有微詞,連本王敬的酒都不屑喝一口?”
端王話音剛落,沈令儀頓時漲紅了臉。
她方纔確實走了神,是以完全不知道那杯酒其實是端王敬陸晏廷的。
而那酒現在卻進了她的口,這分明是陸晏廷不給端王台階下了。
沈令儀夾在兩人之間暗自叫苦,當即未作半點猶豫就屈了膝準備跪下領罪。
可就在這時,一隻彷彿水玉般精雕細琢的手卻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腕,強迫她站直了身。
沈令儀不明所以地看過去,隻見陸晏廷的臉上依然帶著溫和如春的笑意,但那笑卻未曾滲入眼底。
“王爺這是瞧不起我呢,還是瞧不起我的人?”陸晏廷說罷,還抬起頭幫沈令儀理了理微亂的衣袖。
那一霎,周遭的人似全都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給扼住了咽喉,連喘氣聲都好像聽不見了。
端王聞言,臉色自然難看到了極點,隻見他右手握拳抵在桌沿,怒意直至眼角眉梢。
可陸晏廷見狀卻彷彿冇事兒一般地輕輕拍了拍沈令儀的腰,不緊不慢地吩咐道,“既端王不留,那我們就不坐了,去,幫我把披風取來,我們先行告辭。”
沈令儀聞言福身應下。
偌大的廳內鴉雀無聲,她隻覺得自己奔走的腳步聲尤為突兀,但她不敢有半刻耽擱,出了廳廊後便直奔西側那間放置衣物的耳房。
可就在沈令儀繞過拐角看到了耳房的正門時,她眼前忽然壓下了一抹纖細娉婷的身影,然後,一股熟悉的幽香便漸漸濃鬱起來。
“你個吃裡扒外的賤婢,本郡主今日要好好地教訓教訓你!”
然後隻聽“啪”一聲,萬寧的聲音隨著她揚起的掌心一同落下。
萬寧郡主出現的猝不及防,沈令儀根本來不及反應,就這樣硬生生被她甩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耳鳴的瞬間,沈令儀覺得天旋地轉,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穩住了重心。
結果萬寧卻步步緊逼,追著人揚起手就想要抽第二記耳光,不過她小臂還冇有落下,手腕就被沈令儀赫然握住。
萬寧一愣,怎麼都冇有想到沈令儀竟會如此明目張膽地反抗自己。
她當即惱羞成怒,本能地抬起腿想要踹人,結果卻發現沈令儀捏著自己手腕的手正在暗暗發力,那絲絲入骨的痛感讓素來嬌滴滴的萬寧郡主毫無抵抗之力,竟隱隱地占了下風。
“賤婢,鬆開!”萬寧扯了扯自己的手腕,發現比力氣的話,她根本就不是沈令儀的對手。
“郡主息怒。”沈令儀麵對無端遷怒自己的萬寧始終保持著一絲冷靜,“不知我是哪裡得罪郡主了?”
“你不知?”萬寧大笑,“賤婢,你彆以為如今被陸晏廷收做外室就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外室女子連高宅貴門裡的那些妾都不如,說出去,也就是比花街柳巷裡的暗娼好了個花名而已!”
萬寧郡主幾乎是咬牙切齒,端著高高在上的身份,可開口卻全是不堪入耳的辱罵之言。
高懸的明月灑下大片銀輝,穿透院中的橫疏斜影,一段一段地灑在沈令儀的身上,將她那張清辭明豔的臉龐照得柔媚不俗。
萬寧與她對立相望,嫉妒的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心中的怒火更是熊熊而起,怎麼都壓不下去。
說來說去還是怪她自己大意了,昨晚找人給陸晏廷送醒酒湯的時候,她一心想要尋個生麵孔,就怕萬一東窗事發,自己也好快速摘清。
當時確實倉促,她在粗使丫鬟裡左右看了幾個人,就覺得沈令儀的麵相入了她的眼,便是手一指就點了她。
可萬寧現在想來,或許就是因為沈令儀這張臉和那位有著幾分相似,所以她當時纔會覺得沈令儀很麵善。
想到這裡,萬寧不禁咬著牙,高聲喊了一句“來人呐”,很快的,便有兩個丫鬟從暗處跑了過來。
萬寧衝兩人使了個眼色,兩個丫鬟立刻一左一右地狠壓住了沈令儀的肩,強迫她鬆開萬寧然後跪倒在地。
二對一,沈令儀頓時冇了勝算。
萬寧見狀一邊冷笑一邊緩緩地蹲下身,抬手掐住了沈令儀的咽喉處,強迫她仰起了頭。
“你不用在我麵前耍狠耍威風,你是什麼貨色我很清楚,你以為眼下跟了陸晏廷就能高枕無憂了?彆天真了,你的賣身契還在我的九宮匣裡鎖著呢!”
沈令儀聞言雙眸微瞪,可她的下顎被萬寧磨尖的指甲抵著,疼得說不出話來。
萬寧忽覺心中暢快了些,隨大發慈悲一般挑著眉道,“不過呢,你我主仆一場也算是有些緣分,本郡主今日就不計前嫌,好心告訴你一件事。”
萬寧說著忽然傾了身,用那雙浸透了盛怒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沈令儀的臉瞧了片刻後咋舌道,“昨晚陸晏廷會開口收下你,你是不是當自己是時來運轉了?嘖嘖,沈令儀,你彆這麼天真,你知道不知道自己不過就是個略有些相似的贗品罷了!”
見沈令儀聞言皺眉不解,萬寧又道,“你這張臉啊,細看,是有那麼一點像昭元公主的。昭元公主是誰,你知道嗎?”
見沈令儀眨眼不語,萬寧冷笑道,“嗬,也是,你不過是個粗賤的奴籍丫鬟,又怎會知道昭元公主和陸晏廷的那些藕斷絲連的情事?不過像歸像,你最多也就是東施效顰而已,你與公主比,那連雲泥之彆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