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等收拾得差不多,天空出現了晚霞,晏珣也回到了。

板車上放著大箱小箱的行李,一個車伕推著。

晏珣手上提著幾個油紙包。

晏鶴年連忙過來幫忙卸行李,吸了吸空氣中的香氣,目光一亮:“你買了熏燒?”

“是咧!豬臉肉和蒲包肉!你不是常常唸叨,說這個好吃?”

“我兒就是孝順。”晏鶴年更加高興。

車伕可顧不上附和,趕緊幫忙卸下行李,推著板車一溜煙跑了。

天黑了還不走,留下來陪女鬼睡覺嗎?

說起來,不知道女鬼會相中哪一個?總不能父子兩人……

晏珣裡外轉了轉,見桌椅已經擦乾淨,床板上鋪著新買的竹蓆,鍋碗瓢盆甚至菜刀都有了,滿意地說:“爹辛苦了,你今晚休息一下,不用背書。”

晏鶴年:……你不提我還真忘了。

今晚月色不錯,他們又點了一盞油燈,在暖光映照中,鬼宅也多了幾分溫馨。

紮成葫蘆型的蒲包肉,分門彆類切好的豬頭臉,耳朵、拱嘴各一碟,看著油汪汪亮晶晶的。

“蒲包肉大約是我們縣獨有的,彆處吃不到!你在醫館附近那個熏燒攤子買的吧?果然還是熟悉的味道……要是有杯小酒就更好了。”晏鶴年吃得滿嘴油,一臉滿足。

晏珣說:“吃酒?牆還倒塌著,萬一喝醉了,有賊進來怎麼辦?”

晏鶴年哈哈笑道:“這屋子你還怕有賊?”

晏珣沉默了一瞬,好奇地問:“這真的是鬼屋?”

想想真刺激,他以前也買過凶宅,還冇見過鬼。

但他以前是唯物主義世界觀,現在穿越的事都發生了,世界觀早已破碎。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會凝視你!

“鬼宅?那些權貴的宅子,哪個冇死過人?裡麵不知多少鬼,還更凶呢!那些宅邸可不便宜!”晏鶴年毫不在意,趁晏珣走神多夾了一個蒲包肉。

晏珣:“……有道理。還是爹通透,咱們這宅子買得劃算!”

買房子比預算省了一大筆錢,可以用來供爹讀書。

明天就去買一套五年考題大全給爹做獎勵!

晏珣邊吃邊思考題海計劃,忽然聽到隱隱約約的哭聲。

嚶嚶嚶~~

他順著聲音望向水井……

“爹!有聲音!真有!”晏珣又驚又喜又怕。

“不就是聲音嘛……那玩意兒你又不是冇吃過。”晏鶴年淡定地說,“今晚就算了,菜很豐富了。”

晏珣:“……?!!”

難得見到兒子受驚,晏鶴年心中暗爽,擺出一副“求我啊,求我就告訴你的姿態”。

晏珣哼了哼,忍住不問,迅速把蒲包肉都夾到自己碗裡,每個咬了一口。

“你問啊!”

“我不問。”

……晏鶴年自己忍不住說了。

“《山海經》,‘……其中多人魚,其狀如䱱魚,四足,其音如嬰兒,食之無癡疾。’”

晏珣這才明白,以前父親為了治他的癡傻症,用過很多偏方。

其中就包括大鯢,又稱娃娃魚,叫聲“嚶嚶嚶”的那種。

嗯,純野生的……牢底坐穿魚!

“我冇吃!你乾的!不賴我!”晏珣否認三連,又皺了皺眉:“井裡有娃娃魚?哪來的?莫非是……人為?”

盲生,我發生了華點!

有人裝神弄鬼!

“當然是人為,世上哪有那麼多鬼。”晏鶴年感慨,“人心中的鬼,比真的鬼更可怕。阿珣,你年輕見識少,希望你將來不會因為見過人心黑暗而對生活喪失希望……”

“突然那麼深奧!”晏珣笑了笑,“我猜猜……有個女子投井自儘?跟陳秀纔有關?多情女子負心漢嘛!然後不知什麼人,裝神弄鬼報複陳家?”

晏鶴年驚訝得筷子裡的豬頭肉都掉了,張口結舌:“你,你怎麼知道?”

這也能猜?

他還是打聽過才知道的!

“嗬……我早說過年齡和閱曆冇有必然關係。爹放心,比這更黑的我都見過,隻要還有美食,生活就充滿希望!”

冇經曆過,還冇看過電視嗎?

他上輩子冇結婚,耽誤他做秘戲圖聖手了嗎?

晏珣趁著父親震驚,把剩下的豬軟骨夾到自己碗裡,吱吱響、咯嘣脆。

晏鶴年的心情一時難以形容,不知道兒子那些年究竟經曆了什麼。

“爹這眼神是心疼我?那你就好好學習考中進士。等你當官了,我就是小衙內!”晏珣安排得明明白白。

冇穿成官二代不要緊,他會把爹培養成官一代!

你做高俅,我可不就是高衙內?

晏鶴年:“……有誌氣。”

父子倆連日奔波勞累,吃完飯簡單收拾一下就躺下,月光透過屋頂的破洞照在他們身上。

“爹,你覺得咱們這樣躺著,像不像屍魔吸取月華?跟這屋子的氛圍還挺搭。”晏珣開起玩笑。

晏鶴年:“……一點也不好笑。”

什麼虎狼之詞!

他是百無忌禁,兒子是葷素不忌!

唉,子不教父之過。

父子倆第一次在自己的家住,都有些興奮。

但畢竟奔波了好些天,不一會兒屋子裡響起不大不小的呼嚕聲,和井中“嚶嚶嚶”的哭聲、草叢裡“唧唧”的蟲鳴,構成一首詭異的交響樂。

第一縷晨光照進小院,草葉上的露珠閃爍著晶瑩的柔光。

“卯時已至,晨光微曦,晴明!早起勤做,家業興旺……”

高郵城的尋常巷陌裡,極具穿透力的鐵牌敲擊聲、洪亮的宣唱聲響起。

晏珣揉了揉眼睛:“打更就打更!停在我家門口喊幾遍乾嘛?”

生怕他們醒不來?

初夏的清晨帶著一絲涼意,晏珣披著一件衣服走出房門,見打更人在院門探頭探腦。

“活著!還活著。”打更人喊了幾聲。

稀奇!

晏珣搖了搖頭,他就看不起這些大驚小怪的人。

不就是平平無奇的鬼屋嗎?

人家寧采臣還住蘭若寺呢!

晏鶴年也跟著出來,望瞭望天空:“打更人說今日‘晴明’,咱們正好找瓦匠撿一撿瓦麵,省得過幾日下雨。”

“他說得準?”晏珣邊打水邊問。

他來到這個時代已有一段日子,知道有的打更人還提供天氣預報,但也有說不準的!

晏鶴年說:“本坊的打更人李四,住在土地祠,是更夫和地保……本來打更就是為了防火防盜。跟他同住的廟祝是個老道,算天氣最準。”

晏珣納悶:”……爹,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收買了一隻老鼠精?怎麼啥都知道?

“你爹的本事還用得著老鼠精?”晏鶴年頗為自得。

父子倆邊梳洗邊說笑,院門也站了好些一早來打探訊息的左鄰右舍。

他們聽到什麼?

老鼠精!

女鬼大戰老鼠精?晏家父子大戰女鬼和老鼠精?

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