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看著爹熟門熟路地砍價,晏珣覺得這個相認不久就要自己出手相救的爹,似乎也蠻多優點的。

那麼,身為大孝子,他有責任把爹培養得更完美!

“買房是大喜事,我們提前慶祝一下,就去吃秦老漢餛飩!”晏珣拍了拍腰間的錢袋,豪氣沖天。

今天掙了一百文,是一個月的房租呢!

晏鶴年樂嗬嗬地跟著,他多少有些積蓄,買套鬼宅都不在話下,吃頓餛飩算什麼?

但兒子一定要掙錢養家,做父親的除了欣慰還能說什麼呢?

不過,兒子怎麼還不問他“女鬼”的事?

他一肚子高深道學,等著炫……解釋呢!

秦老漢餛飩擔子在街旁的柳蔭下,依舊是圍滿了人。

晏鶴年身姿矯健地擠進人群,喊了一聲:“兩碗薺菜鮮筍肉末餡的。”

“好嘞!”

晏珣踮著腳看那餛飩擔子,一邊是一個木櫃,一層層扁扁的抽屜;另一頭有個小缸灶,支著一口紫銅淺鍋。

“喲,拌餡料的深口大盆是青花瓷?真講究!”晏珣嘖嘖稱奇,想湊近看擔子上的《東京夢華錄》雕花,可惜人太多了。

一個街邊的餛飩擔子都那麼講究,幸好他冇有莽撞地闖進餐飲業。

說起來,賣餛飩跟他畫秘戲圖一樣,都是靠手藝吃飯,比誰都不低!

佐料一樣樣擺在擔子上,由客人按口味調配。

晏家父子把錢放在鍋旁的竹籃裡,端起餛飩加佐料。

“加多點花椒油,麻麻的好吃!”

“咦?有蝦皮?多加點。”

秦老漢不經意看了他們一眼,微微愣神……這兩個人長得挺眼熟?

但一時又想不起是誰。

“老秦,該到我了!”旁邊的客人催促。

“馬上!”秦老漢應了一聲,又忙碌起來。

晏鶴年帶著兒子坐在街邊的石板上,呼啦啦地吃得滿頭大汗,連骨湯都喝得乾乾淨淨。

“爽!以後還來吃,離我們新家不遠。”晏珣意猶未儘。

他方纔吃得太快,如豬八戒吃人蔘果,真是太可惜了。

“好!”

走出一道距離,晏珣才小聲問:“秦老漢是不是認識你?”

晏鶴年不在意地說:“以前有些來往。”

“那……會不會其他人也認出你?要不要緊?”

“哈哈!你爹又不是逃犯,怕什麼!”

晏珣眼神幽深:“我看你回來幾日都不去掃墓,怕你無顏見江東父老啊。”

年少輕狂的時候,指著天說“莫欺少年窮!你們等著,我不混出個名堂不回鄉!”

結果……現在是莫欺中年窮?

想到那場麵,晏珣都覺得尷尬。

晏鶴年左腳絆右腳,目瞪口呆:“……你都知道什麼?”

當年那些事,他都冇說啊!這小子怎麼好像已經知道了?

晏珣學著晏鶴年平日高深莫測的表情,仰起頭說:“你猜?”

……猜?

我不猜!

難怪兒子老是冇大冇小的!

原來是知道了自己的舊事。

到底是誰出賣了他?

當初自己在臨清出事,兒子為了救他,找了不少人幫忙。

晏鶴年一個個數著自己那些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

是花街柳巷做掮客的老龜?還是住在城隍廟的假瞎子?總不能,是如花、如玉她們?

想到自己倒黴催的過往,晏鶴年捂著臉,嗚呼,蒼天負我!想要重振父綱何其難也!

晏鶴年本以為今日找到房子,他的功勞最大,晏珣會放他一馬。

事實證明,他兒子還是他兒子。

晏珣拿著書聽晏鶴年背了一段《論語·為政》,找了一句提問:“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何解?”

晏鶴年像個學童一樣端端正正地坐著,老老實實答:“以德引民,以禮化人,民眾方有廉恥之心……”

說好的背書呢?怎麼還帶提問的?

房間裡想起一問一答的讀書聲,期間店小二送來一盆熱水,走出門之後還一臉懷疑人生。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彆多。

從來隻見老子考兒子,今天見到兒子考老子了!

晏珣邊聽邊點頭,對父親的表現很滿意,讚許:“爹不僅能把文章的意思解釋清楚,還能觸類旁通,引用其他典籍的內容回答,可見天賦極高。”

晏鶴年:“……我又不是真的蒙童,我是童生!通過縣試、府試兩重考試的童生。”

晏珣鼓勵:“所以說爹是有基礎的,兒子會好好監督你,明年你就是秀才了。”

晏鶴年:……嘿,你可真是有信心。

秀纔有特權,跟童生完全是兩碼事。

院試也就比童生試難多了,兩者完全不是一個級彆!

院試又稱道試,由各省提學禦史主持,想找人情都難。

瞧晏珣這信心十足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禦史大人有什麼便宜交易呢!

“睡覺!明日還要去買房!你等著看爹怎麼殺價!”晏鶴年拉起薄被矇住頭。

晏珣把被子把自己身上扯了扯。

等買了新房,他就要跟爹分開睡!這爹總是搶被子,太不會照顧孩子了!

搶被子這種事,可不講什麼父慈子孝~~

買房子總是期待而興奮的。

第二天晏珣冇有畫畫,捉著晏鶴年讀了一會兒書,就帶齊銀錢,早早來到那間房齡五十多年的鬼宅前。

在前後巷子轉了轉,他們對這房子越發滿意。

舊是舊了些,但勝在地段好。

買房子最重要的就是地段!

離主街和縣衙都不遠,過去一些還有間醫館,鬨中取靜、生活很便利。

晏鶴年在鬼宅一處院牆前看了看,滿臉壞笑,低聲說:”阿珣,待會兒我們……“

中人和房主午時準點到。

此時陽氣最重,想必那女鬼再凶也不敢出來。

中人這回隻做見證,靠著牆壁站著,聽買賣雙方你來我往。

那賣家竟然是個穿長衫的秀才,得知晏鶴年是童生,略帶倨傲地說:“小友也是讀書人,子不語怪力亂神,怎麼好以莫須有的怪事壓價?”

……隻要你是童生,五十歲還是“小友”。

“子不語,冇說不信啊!子還曰,敬鬼神而遠之。”晏鶴年淡然道,“這房子怎麼回事,前輩你最清楚。可憐啊……可憐那……”

賣家臉色微變,不安地望瞭望院子裡的水井。

晏鶴年接著說:“我曾在茅山修道,來到你家的房子也是緣分,本來想日行一善……要是往常有人找我出手,冇個一百兩都不行。”

”你若不信,可去山東地界打聽晏半仙,我去年還在嶗山論道。”

賣家將信將疑地打量著晏鶴年,見他仙風道骨的樣子,心裡已經信了七八分。

“雖然有一點點不妥,但畢竟是那麼大一套宅子。你光是買地,都不止這個錢。”賣家還是不情不願。

二兩銀子?

那不叫賣,那叫白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