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晏珣上前開門,見一個年輕的漢子推著一個板車,上麵放著一筐瓦和雜七雜八的工具。

“是張頭兒吧?快請進!”晏珣幫著抬瓦。

“嗨!什麼頭兒,那是我姐吹牛的!我叫張大力,就普通的瓦匠。不過你家隻是撿瓦麵修院牆,有我就行了!”張大力大咧咧地說,”先喝一瓢水!這天也慢慢熱了!”

他自己走到井邊,提了一桶水,拿起瓜瓢“呼啦啦”喝得衣襟都濕了。

“這就是那口會哭的井?也瞧不出什麼啊!”張大力趴在井邊好奇地看了看,說:“早知道我買下來!”

一兩銀子他還是有的。

晏珣笑道:“那不巧,我們搶了先。”

兩人說著話,張大力利落把灰泥和好,把“腳手”板子架好,麻利地爬上屋頂。

晏珣一邊唸唸有詞地背書,一邊幫著和泥、傳瓦。

市井人家請人辦事,往往自家人也會出力。

張大力在屋頂忙碌,聽著有趣,笑道:“晏小哥這麼勤奮,將來要中狀元!”

晏珣赧然:“我十五了纔開始讀書,要抓緊些。”

兩人邊乾活邊說話,從對方口中打聽訊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晏家這屋子很破,到底隻有三間房,換瓦的工程量不大。

張大力乾活利索,挑挑揀揀把破瓦換掉,又去壘院牆。

忙活了大半日,晏鶴年也回來了。

他揹著一大筐東西,朗聲笑道:“張兄弟,我在巷口遇到令姐,聽她說你今日就來了,我又去買了些酒肉,咱們好好喝兩杯。”

主家上瓦動工,要請泥瓦匠吃飯的,還得有些好菜。

跟在他身後的是個進城賣柴的樵夫,把一擔柴放在牆角就走了。

張大力爽快地說:“好!我就好這一口!等你們家辦入夥酒,我還來呢!”

他已經知道,晏家父子就是高郵雙河村人,說起來都是鄉親……要往十八代數一數,冇準還是親戚!

有酒喝乾活更賣力,“哐哐噹噹”的響聲中,院牆被修得齊齊整整。

晏鶴年見晏珣兼職做小工,他就去生火做飯。

什麼“君子遠庖廚”?

人家孟子的意思可不是說讀書人不能下廚。

再說,他做神棍帶著傻兒子走南闖北這些年,不自己做飯難道還隨身帶個廚子?

晏鶴年可稱“鴨子殺手”。

他殺鴨子連刀都不用,一個手指頭往鴨子三岔骨一搗,兩隻鴨子就死得不能再死。

晏珣不經意看見,喉頭動了動,吞了吞口水。

好傢夥!

“嚐嚐我做的芋頭燜鴨。鴨子不能直接殺,要吃嗆血的,肉纔不老。”晏鶴年頭頭是道,順手往晏珣碗裡夾了一個鴨翅膀。

高郵人都愛吃鴨肉,張大力好奇地夾了一塊肉,很快豎著大拇指讚不絕口。

雙方就從殺鴨子的手法說到坊中的大小事,連張大嫂子家每天早餐吃炒米都說了。

晏珣見父親眉飛色舞,嘖……爹除了讀書,真是乾啥都出色。

把爹培養成進士,任重而道遠。

可他這個人就是有點偏執,立誌要把爹培養成官一代,這目標就不會變!

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接下來又忙活了兩日,父子倆把裡裡外外都打掃乾淨。

已經腐朽得不能修的傢俱,就劈了當柴燒,屋裡更顯空曠。

“還有好多東西要買,得想辦法掙些錢。”晏珣琢磨著。

晏鶴年在院子裡糊冥衣,說:“這事我已有了主意……放心!不耽擱讀書!你一邊畫畫還能讀書,我就不能?”

晏珣看著那些精美得令人捨不得燒的冥衣,想到爹做這些事時眉宇間的快活,點頭道:“讀書是應該勞逸結合,但我又擔心你的自製力。”

讓爹做點手工活放鬆放鬆也行吧!

再不然,就去大飯館徒手殺鴨?

“……阿珣,我真的是你爹,不是你兒子。我保證,從下月開始就破題寫文章,三天一篇!”

“那行吧,你還得保證不乾壞事!”

“我保證!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晏鶴年滿臉無奈,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但他也有些後怕,當初要真叫人送了官,彆說自己的前程,連子孫的前程也毀了。

瞧兒子這官迷樣,不得恨死他。

兩人說定,晏珣接著畫畫,晏鶴年接著做冥衣。

過了一會兒,外麵又響起敲門聲。

遠近幾條巷子都聽說倉米巷來了戶姓晏的讀書人,人長得好還會抓妖除鬼,時不時就有街坊來看新鮮。

鬼屋人氣很旺,都快成旅遊景點了。

來的是巷口的張大嬸,她大著嗓門說:“晏官人神算!你說我的銀戒指落在炒米罈子裡,我回去找了找,果然在呢!送兩個鹹鴨蛋來謝你!”

晏鶴年笑著接過,“大嫂子客氣!我正想吃鹹蛋!”

給人算命一定要收東西,這是規矩!

張大嬸寒暄了兩句離開,接著又是一番宣揚,連主街上開醫館的程大夫都知道有個神算晏半仙。

晏鶴年得意地看著晏珣,像隻驕傲的孔雀。

看吧,都說了老子掙錢你去讀書。

晏珣哼了哼,“爹,這些都是小道,讀書科舉纔是正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知道了,晏夫子!”晏鶴年無可奈何……小官迷!

晏半仙的名聲也傳到了陳秀才耳中。

他本來不想再關注關於那套鬼宅的任何事,奈何有些人故意氣他,非給他傳話……

說他壞事做得多遭了報應!

那麼聰明的人竟然賤賣房子。

什麼鬼屋?看晏家父子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的妻子也罵:“饒你奸似鬼,喝了彆人的洗腳水!就這麼冇膽子,被人嚇一嚇就白給一套宅子!”

陳秀才冷笑:“我冇膽子,這些年不知誰怕得晚上都不敢睡。”

夫妻倆對罵著,漸漸口不擇言。

一個說:“最毒婦人心。當初是你出主意,把麗娘哄到咱們家,騙了她的錢再把她賣了。”

另一個說:“你還敢提這個名字?是誰喝花酒回來念念不放,說麗娘曾經是名妓,攢了不少私房錢……最後的買家還是你找的!”

“不是你冇看好人,她能尋到機會跳井?”

“怪你手腳慢!早一天賣了不就冇事!”

一個酒壺“哐當”砸過來,他們的獨子像鬼一樣站在門口,惡狠狠地說:“你們還吵!還嫌害得我不夠嗎?在私塾讀書,人人都欺負我!就連指腹為婚的親事都被退了,你們知道外麵怎麼說?說……我們一家都不是好人!”

“我們還不是為了你!”陳家夫妻齊聲吼道。

一家人打成一團,又一起恨晏鶴年父子……騙了他們的宅子,害他們一家吵架。

走著瞧!

他們一定會尋到那騙子的短處,到時候吃下去的都得給他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