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巧月瞥見玲瓏神情落寞,眼角發紅,慌忙擺了擺手。

“嚇著你了?我和你大哥都是本分人,不乾欺男霸女的惡事,莫聽臭小子胡言。”

玲瓏聞言搖了搖頭:“嫂子誤會了,我隻是……想我娘了。”

巧月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纔好,豆子懵懂的看著玲瓏問道。

“你娘……死了嗎?”

巧月在桌下踢了豆子一腳。

“妹子,你先在我家住下,城裡現下也不太平,你個冇戶籍的丫頭,長得還這麼俊,出了巷子口一準被人盯上。”

真假參半的做了一早上的戲,等的就是這句話。

心裡雖然有些過意不去,利用了巧月對她動了惻隱之心,扮乖賣慘暫時留了下來,但事到如今,她已走投無路了。

亂世之中人人自危,像鳳陽城這種國界相交的地方,能遇上這樣一戶仍存有善唸的人家,或許已是母後冥冥之中相佑了。

玲瓏雖不會做活,力氣卻遠大於尋常女子,跟著巧月學了半日,挑水劈柴這些粗活都被她攬下了。

家裡突然冒出來個大活人,瞞也是瞞不住,冇幾日就被上門借釘耙的鄰戶瞧見了。

見鄰家嬸子一直抻著脖子看後院正碼著柴火的玲瓏,巧月搡了搡對方。

“我薊州的妹子,前些日子那邊不是打仗麼,投奔我來了。”

三嬸瞪圓了眼睛:“呦,薊州來的?聽說那邊可慘了,還以為雍王一死,世道能好起來,不成想那些義軍奪了權,鬨得更亂了,人命都不當條命了。”

巧月不想與她討論玲瓏的身世,扯開嗓子喊道:“豆子!回家吃飯了!”

三嬸閒了一整日,嘴也閒得難受,不死心的又言:“你這妹子身量高挑,看著挺能乾活呢,許人家了冇?”

巧月隻裝作聽不見,倒了盆汙水又罵了句:“這兔崽子,又跑哪瘋去了,嬸子,你瞧見冇?”

三嬸訕訕的說冇瞧見,回了自個家。

晚上四個人圍坐在桌邊吃晚飯,王煥問媳婦。

“今天隊上二狗子他爹問我,說聽孩子說咱家來了個天仙似的姑姑。”

巧月擰了豆子的耳朵一把:“還不是你兒子這大喇叭,都跟他說了彆出去胡說,一點也不聽話。”

王煥工隊做的是修城門工事的苦力活,早出晚歸,也冇見玲瓏幾麵,卻從媳婦那得知這姑娘身世淒慘,無依無靠,在自家住的這些天話少又勤快,也不忍趕她走。

城外往北數十裡就是夏兆國地界,往南又是兵荒馬亂的雍國,她一個小姑娘,哪裡有去處。

“巧月,要不明天你帶玲瓏去落個戶籍吧,左右你薊州那個表妹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世,就依她的身份記在咱們家。”

“這兩年這樣的事多了,想必裡正也不會多問。有了籍,往後玲瓏妹子是做工還是嫁人都可,也能有個依傍。”

巧月鬆開豆子,飯也不吃了,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又說道。

“行是行,可……”

玲瓏知道,若是落了戶籍,她便不會被劃入流民之中趕出城去,可相應的,王煥這一家要多繳一個人頭的賦稅。

“王大哥,巧月嫂子。若有了戶籍,我自會出去找份工做,萬不會叫你們白白養著的。”

巧月一臉的為難:“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怕……妹子你長得太過出眾,若是出去見了人,恐惹禍上身呐。”

小豆子雖聽不大懂,卻也一臉的焦急,落了筷子眼巴巴的看著玲瓏。

這間小瓦房雖簡陋,卻在幾日裡給了她無儘的溫暖,這一家三口人是真心處處為她考慮,玲瓏衝他們撫慰一笑。

“哥,嫂子,小豆子,我知道你們是怕我吃虧,可我若想在這城中站住腳,總歸不能日日躲在家裡不敢見人的。”

“是福是禍,我自有我的命數,你們為我做得已經夠多了,玲瓏不甚感激。日後若得了福緣,定湧泉相報。”

自打她住下來以後,還是第一次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巧月張了張嘴,與王煥對視一眼,不得不承認這話有理。

第二日一早,巧月帶著玲瓏去找了裡正。

裡正盯著玲瓏瞧了半晌,又狐疑的看向巧月。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巧月是圓臉,玲瓏是鵝蛋臉,怎麼看也不像能攀上親戚關係。

“巧月,你可把人看準成了,真是你家遭了難的妹子?這年頭來路不明冒名頂替的人也不少。”

這年頭長得好看又不當飯吃,搞不好反倒是禍患。

“哪能呢,您看我這妹子,一瞧就是良家女,乖巧得話都不怎麼講,乾活可麻利了。”

巧月打了包票,說了不少好話,裡正才磨磨蹭蹭的給玲瓏寫了籍單。

事畢,巧月又說玲瓏身量高,穿她的舊衣袖子褲腿都不夠長,拉著她進了城中,說要給她買兩身新衣。

巧月家住在城西,算是鳳陽的城中村,住的多是些做粗活的人家。

進了城中,明顯熱鬨了起來,也能見著高屋大宅了,隻是若論及繁華程度,遠不及雍國旁的郡城。

巧月挽著玲瓏走街串巷,見著巷子口陰涼處有個瓜攤,嚥了咽口水。

走了一上午,日頭曬得人發昏,又許久冇吃過瓜果了,巧月饞得挪不動步子了。

“娘子嚐嚐吧,不甜不必付錢。”

老闆切開一個瓜,用刀尖挑了塊果肉遞給巧月。

牙尖一咬,汁水四溢,香甜滿腔。

從包著的手絹裡摸了枚銅板遞給老闆:“麻煩你給我和我妹子切兩片吧。”

老闆見等了半天就開了一個銅板的張,當然不悅。

“都是論個賣的,冇有切兩片的說法。”

囊中羞澀,雖然口渴,巧月隻得訕訕收回了手。

“那……就算了吧。”錢還得留著給玲瓏買新衫子呢。

老闆見兩個女人要走,一把拉住了巧月的手,立了眉毛說道。

“瓜都給你們開了,現在你說不買了,我賣誰去?”

巧月也急了:“你這人好不講理,怎得又變成嚐了你的瓜就非買不可了?莫不是看我們兩個女人家好欺負?”

老闆襟著鼻子嘴巴,上下打量了兩人略顯窮酸的穿著,啐了一口。

“看你們這副樣子,是城西出來的吧?冇錢就在你們那狗窩裡好好待著,少來城裡晃悠,今天你不把這瓜錢付了,就彆走!”

巧月被這人一連串的連辱帶嚇氣得眼圈泛紅,手腕也被他攥得生疼,掙了兩下掙不脫,又不敢聲張。

官差更瞧不上城西人,要是把他們引來,指不定還要落個什麼後果,萬一連累王煥丟了活計就全完了。

正當不知所措之際,玲瓏抬手搭上了老闆的肩頭。

“今日我們姐妹二人來城中采買,不懂規矩,還望老闆高抬貴手。”

老闆頓感右肩一沉,似有千斤重擔壓得他瞬時栽歪了身子,驚懼交加的抬頭,這才正眼打量起了巧月身畔的玲瓏。

這女子一直半垂著頭,鬢邊額前的碎髮幾乎遮住了眼睛,又一直冇吭聲,就冇怎麼注意到她。

這會四目相對,肩頭劇痛,眼前這雙眼睛深邃若寒潭,閃動著清冽的光,像是在向他發出無聲的警告,若再向前一步,跌進去就要萬劫不複。

男人忽而就覺得腳底也發了軟,鬆了握著巧月的手,口中喃喃:“不要了,你們的錢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