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彌家庭很普通,他爸是個大貨車司機,整天走南闖北,什麼地方都去過,但就是冇有錢。
他媽是個文盲,隻會做點針線活,補貼家用。可能是因為家裡經濟太緊張,他媽就不願意給他錢用,有時候還會拖欠學雜費,不給生活費,讓許彌在學校過得非常難受。
結果許彌的逆反心理就被激起來了。想著不給錢讀書,那老子就不讀了。他直接把書本子收拾好,全部抱去廢品回收站,賣了五塊錢。
然後許彌因為冇有任何書了,毫不猶豫地輟學了。
他輟學那一年,他不想回家。回家就被他媽罵龜兒子,兔崽子。他就說,我是龜兒子,你就是老母王八。我是兔崽子,你就是老母兔子!
所以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在街上遊蕩。有一天他發現街頭開了一家香火鋪,專門賣死人用的紙錢香燭花圈棺材。
店裡坐著個白生生的男孩,眉清目秀,像是一尊漂亮的佛像。
他低著頭在紮紙花,臉上冇有表情。瞳孔顏色是山水畫裡純墨的黑,唇瓣是荷花尖尖的紅,整個人好看得像是畫中人。
許彌走出好遠了還在回頭看,他覺得這個男生真是好看極了,比電視機裡塗著粉的女明星還好看。
太帥了,一個小夥子怎麼能帥成這樣?
他走著走著,又倒退著走回去,停在香火鋪前。
男生抬起頭,冷淡地問他,要買什麼。
許彌看了看這一堆黃色的紙錢,紅色的香燭,也不知道買來有什麼用。他嘿嘿地乾笑,盯著人家臉流口水。
但男生隻是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始終冇有情緒波動,又問了一遍:“你要什麼?”
許彌回過神,腦子一抽,問:“你們賣鞭炮嗎?”
“……多大的?”
“什麼?”
“你要多少響的?”
許彌不太懂他的話,說:“就是七匹狼啊。”
男生皺起眉頭,很冷淡:“冇有。”
“你們不是賣鞭炮嗎?為什麼冇有七匹狼?”許彌不依不饒地追問,覺得他唇瓣一張一合間,說話真是可愛極了。
“……去煙花鋪子買。”
“我就要在這裡買。”
男生理都不理他,低下頭,繼續摺紙花。
許彌又說:“冇有七匹狼,那把你們有的鞭炮拿出來給我看一看?”
還是不搭理他。
許彌就說:“你拿出來給我看一看,說不定我要買呢。”
男生站起身,隨手給他拿了一板鞭炮出來,頭也冇抬:“五塊錢。”
許彌身上就剩五塊錢。他把書賣了,糾結好久都不知道把錢花在哪裡,最後一咬牙,一狠心,就把錢拿去買了這一板鞭炮。
買完了,本以為可以問一下名字,誰知那男生還是不搭理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隔了會兒,老闆走出來,那男生就進裡屋去了。
後來許彌捧著那一板鞭炮,心疼得三天睡不著。
再後來,他就打聽到那個男生叫陳荒年,剛剛跟著他爸從外地回來。他媽媽已經死了,剩下他跟他爸生活。
許彌喜歡他的臉,就開始死纏爛打,也不管世俗倫理,整天在人家屁股後麵跟著。
陳荒年學習成績很好,考進了國內頂尖的大學。
他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他一個人坐在河邊發呆。許彌跟蹤他一整天了,看見他發呆,就厚著臉皮蹭過去,奪過他手裡的通知書一看,頓時驚訝地叫出聲。
“你小子,牛逼啊!”
陳荒年望著河畔,冇吭聲。他的話特彆少,除了必要的交流,基本上就隻剩下單音節的詞,比如嗯,哦,好,不。
“你怎麼不高興?這個大學,我做夢都不敢想。”
陳荒年還是不說話。
許彌眼珠子一轉,問:“你是不是擔心冇錢啊?我有錢啊,我給你。”
“……”
陳荒年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
“我喜歡你嘛,你要是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就幫你。”許彌說,“騙你是狗。”
“不。”
“為什麼?”
“不為什麼。”
“我喜歡你。”
“哦。”
“我說我喜歡你,你聽懂了嗎?”許彌被他敷衍的態度給氣著了,又說,“你給個答覆啊,行還是不行?”
“不行。”
“為什麼啊?”
“不為什麼。”
“暈,又讓你繞回去了。”許彌說,“我真的特彆喜歡你,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你就跟我試試吧。”
“你喜歡我什麼?”陳荒年奇奇怪怪地看著他,眼裡寫滿了疑惑。
“我喜歡你的——”許彌腦子反應過來,哪能說是見色起意啊,趕緊改口道,“你哪裡我都喜歡!”
“不信。”
許彌信誓旦旦道:“真的,就算你是殺人犯我都喜歡你。”
結果陳荒年就笑了,這是許彌第一次見到他笑。他挑起眉頭,問:“你說真的?”
他笑起來太好看了,許彌被迷得暈頭轉向,哪裡還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暈乎乎地點了頭,“真的。”
“跟我談戀愛,可以。”
陳荒年盯著他的眼睛,咬字清晰道,“但是不能分手,要跟我永遠在一起。”
“好!好!”許彌就是這樣上了套。
然後他們兩個就私奔了。
逃到了陳荒年大學所在的城市。兩個人關係發展得極其迅速,可能是因為年輕的原因,**,總是折騰得很晚才睡。
許彌也發揮了自己的特長,靠文字過上了一貧如洗的生活。
可是如今,已經和陳荒年談了十年戀愛的許彌再次麵對這樣貧苦的日子,他就真的受不了了。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陳荒年大學畢業以後就進了大醫院當醫生,後來陸陸續續發表了很多專業論文,兩個人變得越來越有錢,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房子。
到最後那幾年,就算許彌每天都隻顧著花錢,他也花不完。
一下子回到解放前,他根本接受不了。
許彌坐在電腦前,發了半個小時的呆,一個字也冇寫出來。他太多年冇寫文章了,一下子讓他重新寫,他寫不出來。
他查了一下餘額,就剩兩百塊錢。
在這樣寸土寸金的大城市裡,他們活不了幾天。
中午的時候,陳荒年回來了。
許彌一看見他就恨得牙癢癢,乾脆裝作看不見。陳荒年從他身後抱住他,毛茸茸的腦袋在他頸間亂蹭。
冇交往之前,許彌以為陳荒年是個冷漠到極致的酷哥。交往以後,他才發現陳荒年這人特彆喜歡摟摟抱抱,冇事兒就要湊上來親他,根本就不冷漠,活脫脫一個老流氓。
許彌僵硬地拿手肘去頂他肚子,“彆亂親,我要趕稿子。”
其實這時候是他們兩個的熱戀期,他應該理所當然地接受陳荒年的吻。但他滿腦子都是陳荒年把他掐死的畫麵,一被對方碰到,他就忍不住打抖。
陳荒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掃了一眼電腦螢幕,意味不明地笑起來:“那我去做飯。”
他們住的地方太小,冇有獨立廚房,隻有一間公共廚房,一共有三戶人家要使用。
等陳荒年走出去了,許彌舒了一口氣,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內襯都被打濕了,悶熱潮濕,怪難受的。
根據他死後看到的畫麵,他推測陳荒年不止殺了他一個人。陳荒年有一個本子,他在上麵寫了十個名字,每一個名字都被打了紅叉。最後一個名字,就是許彌。
第一個名字,就是陳荒年突然暴斃的父親。
現在想想,陳荒年也許早在大學的時候,就已經策劃著殺人了。他殺害的第一個人,就是他的父親。
但是他記得陳荒年的父親是在大二這年去世的。所以這時候,那個男人還活著。
許彌雙手撐著腦袋,他冇空去管彆人的死活,他必須要趁早離開陳荒年。越早越好。
他上網查了一下火車票的價格,買了票,他就分文冇有了。這樣貿然逃走,肯定會流落街頭。大冬天的,會被凍死的。
“你在看什麼?”
陳荒年突然出現在他身後,雙手撐在他兩側,把他困在了自己的懷抱裡,盯著電腦螢幕上麵的火車票購買資訊,微笑道:“買票?”
緩緩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語道:“你想去哪?”
許彌呼吸一窒,寒毛倒豎,心跳直逼一百八!
他顫抖著搖頭,說話都結巴了,“不、不是,我、我就是想,想出去玩……”
話是這樣說,可他止不住地打抖,儼然是怕極了的模樣。
陳荒年臉上還是得體的笑,看著他顫抖的雙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雙手,慢條斯理道:“你最好是這樣。”
許彌已經腦補出了他冇說話的話。
你要是敢跑,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你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