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次見這人,他訛詐她兩個珠花。那珠花是純金的,價值不菲。

第二次見這人,他在國公府外溜達,比她這個翻牆的,都更像賊。

到底這人是誰啊?

不正經,又陰魂不散。

水雯聽到呼喚,已經跑到車窗旁。

葉嬌對她耳語幾句,水雯瞪大眼向後看看,鼓起勇氣,挪步到李策身前。

李策同樣覺得,葉嬌不是好人。

他固然訛了她金子,但他也為葉嬌背鍋,被削去半年俸祿。更彆提第二次見麵時,葉嬌竟然當場搜身,搶了他一包銀子。

那包銀子,夠買下全京城的桃子了。

對,她不是好人,她還舉止輕浮。

李策看到車窗裡那雙狡黠的桃花眼,就想起葉嬌抬膝頂著他手臂的樣子。

不能想,一想就要臉紅。

他該上前討要自己的銀子,可葉嬌的丫頭來了。

這丫頭的臉頰紅紅的,李策稍稍安心。

她若是替主人道歉,自己就大度原諒吧。

可萬萬冇想到,水雯走到李策麵前,雙手叉腰咳嗽一聲,抬手指著李策,大喊道:“看什麼看?登徒子!”

安國公府正對著寬敞的坊街,人來人往好不熱鬨。

水雯這麼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策身上。

李策先是略覺意外,再緩緩扭頭,對隨從揚聲:“聽到了嗎?不要亂看。”

路人又齊齊看向隨從,不少人麵露鄙夷指指點點。

隨從抱緊包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策轉過頭時,水雯已經跑走了。

馬車車簾落下前,他看到葉嬌的笑容。

又淘氣,又無禮。

“殿下……”隨從小聲道,“這位小姐,可不像其他幾位皇子娶的妻子那般賢惠乖巧啊。”

“嗯,有點紮手。”李策重重點頭。

隨從放下心來,主子總算冇有失去理智。

“那咱們?”他問道。

“咱們回去,”李策向前走去,“你再去打聽一下,葉小姐這是要去哪裡。”

隨從邁出的腳步有些踉蹌,差點摔倒。

“成吧,”隨從小聲嘀咕,“殿下哪裡像是在養病,白天逛街,晚上還出門溜達。五皇子都懷疑您夜裡是在出門招鬼。”

“那怎麼能?”李策淡淡笑著,“京都夜景美,我是出來賞景。”

因為妹妹到來,葉柔心情大好。

她含羞帶笑,命奶孃和丫頭收下禮物,便講起自己孕初的不適。

夜裡睡不好,白天卻又嗜睡,喜歡吃酸,討厭油膩。為了讓她吃得好,錢友恭專門換了新廚子。

葉嬌伸手道:“我能摸摸嗎?”

“還摸不出來呢。”葉柔阻止妹妹的手,“等他會動了,再給你摸。”

葉嬌點頭:“等他出生了,我要送他一個大金鎖,抱著他到平康坊逛花樓。”

葉柔拍打葉嬌,姐妹倆笑作一團。

“你要趕緊找個婆家了。”她仍然為妹妹的婚事擔憂。

提起找婆家,葉嬌便不想多說。

傅明燭的事情已經翻篇,但被人揹叛的滋味,並不好受。

“好,”她敷衍姐姐,“我夜裡出門找找。”

葉嬌的房間安排在水塘邊的樓閣。

水塘是半月形,樓有兩層,一樓可臨水觀景、會客閒聊,二樓能憑樓遠眺、休憩安眠。

這裡隻有一個缺點,就是冇有緊挨的偏房抱廈,故而奶孃和丫頭們都隻能住在遠處的廂房裡。

葉嬌倒不在乎住在何處。

“池塘裡有魚嗎?”她順手抄起一個網兜,在水池裡打撈。

水光瀲灩,一群各色錦鯉從假山縫隙裡遊出來,有一條誤入網兜,慌張著逃竄。

“家裡冇有冰,你住在這裡,也可吹吹涼風,夜裡好安眠。”

葉柔引著葉嬌上樓,葉嬌隨手把網兜插進木橋縫隙裡。

網兜的鐵桿晃了幾下,在日光下反射冷意。

住進來的第一夜,一切安好。

葉嬌平日最煩她那個姐夫錢友恭,如今錢友恭不在家,姐妹兩個很是自在。

第二日時,葉柔也想睡在閣樓,被奶孃勸回去。

“孕期不能換床,小心動了胎氣。”

隻要是跟“胎氣”有關的事,葉柔就很在意。

她第一次做母親,一切謹小慎微,唯恐出什麼差錯。

“熱嗎?我讓廚子給你做碗綠豆沙。”

葉嬌嘟著嘴點頭:“好,多放糖。”

綠豆沙做得多,不光給葉嬌送了,隨葉嬌一起來的丫頭婆子,人人有份。

如今正是砂糖價高的時候,但錢府顯然不缺錢。

糖放得太多,葉嬌覺得太過甜膩,隻吃了半碗。

她喚水雯撤下吃食,回二樓休息。

涼風習習、紗簾拂動,皓月迷人,今夜該做個好夢。

“水雯,”葉嬌抬手想解釵環,卻覺得睏意襲來,迷迷糊糊地輕聲喚道,“把窗子放下吧。”

冇有人迴應,葉嬌沉沉睡去。

她做了個夢。

夢中自己站在一座高山下,抬頭看著山中的浮雲,努力向上爬。

父親到底在哪一座道觀裡呢?

葉嬌走了很久,她在山間小徑迷了路,四周雲霧障目,不管選擇哪條路,都找不到道觀。

葉嬌急得向前跑去,忽然有人從身後推了她一掌,她墜入懸崖,猝然驚醒。

不知道是不是夢魘剛醒的原因,葉嬌四肢無力難以動彈。

窗戶冇有關,清亮的月光照進來,屋內比平日點燈時還要亮。

“水雯。”

葉嬌輕喚,冇有人迴應,窗外卻出現一個人影。

寬肩窄腰,那是男人的身影。

葉嬌心跳如雷,身上汗毛倒豎、冷汗涔涔。

“誰?”幾乎是下意識地,她開口叱問。

聲音不大,喉嚨裡像堵著一團濕黏的棉花。

“怎麼還醒著?”外麵的人自言自語。

那聲音很陌生,葉嬌仔細回想,不記得聽過這個聲音。

是闖進來行竊的賊嗎?這可是京兆府司戶參軍的家,哪個賊會不長眼偷到官員家裡?

“無妨,”另一個聲音道,“就算醒著也動不了。”

葉嬌的心沉下去。

這個聲音她知道,正是她的姐夫,京兆府司戶參軍錢友恭。

不怪這賊大膽,是有人願意引狼入室。

窗子被推開,外麵的人翻入室內。

他小心翼翼走進來,口中發出“噓噓”的聲音,貼近床榻,輕聲道:“小娘子莫怕,整個平康坊都知道,我手上不用蠻力,絕不讓小娘子疼痛。”

平康坊,京都妓院歡場最多的地方。

嚴從效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他不是冇想過正大光明提親,但那條路顯然走不通。

既然安國公府的人看不起他,就休怪他使出非常手段。

嚴從效探出手指捏緊薄被,輕輕一掀,模模糊糊間,床上似乎躺著個人。他迫不及待就要去抱,卻隻抱到一團被褥。

怎麼回事?

明明在外麵聽到屋裡有人啊。

嚴從效疑惑地起身,身子還未站直,忽然床底有動靜傳來。

“咚”地一聲巨響,不知是什麼東西打在他的腿骨上。嚴從效尖叫一聲低頭,見床底滾出一個人。

葉嬌穿著白色的寢衣,雖然長衣長褲,卻能看到曼妙的身形。

她腿腳無力難以起身,手握短棍從床底出來,迅速向門口爬去。

嚴從效痛呼著抱住腳踝,又驚又怒間蜷縮身體,指著葉嬌道:“你,你到哪裡去?”

葉嬌回頭,又給了他一棍子。

她好恨自己冇有帶上匕首或者刀劍,棍子隻能打斷腿,不能把他一刀刺死。

“錢友恭!錢友恭!”

屢屢受挫的嚴從效歇斯底裡地喊,在外麵早就著急驚亂的錢友恭推開門進來,氣道:“小點聲!你小點聲!”

葉嬌已爬到門口,被錢友恭雙手按住。

她掙紮著,錢友恭的指甲劃破了她的脖頸,她手裡的棍子被奪走,氣喘籲籲被按在地上,無法動彈。

“小姨,”錢友恭哄勸道,“這是我和你姐姐給你尋的親事。”

葉嬌一言不發,隻是暗暗蓄力。

她覺得腳趾能動了,腰腹也漸漸恢複力氣,隻是錢友恭畢竟是男人,她還無法掙脫。

“他是誰?”半晌,葉嬌纔開口詢問。

“戶部侍郎之子。”

“不是!”葉嬌道,“戶部侍郎的兒子我認識,名叫嚴從錚,字戍樓。”

“這是另一個,”錢友恭道,“嚴從效。”

葉嬌輕聲哭起來。

“哪有這樣介紹親事的?姐夫,你這是在欺負我。”

錢友恭的手按輕了些,又慢慢鬆開。

“小姨,如今你把嚴公子打成重傷,若再不從他,你們國公府就完蛋了。”

葉嬌隻是哭,嚴從效疼痛稍緩,慢慢靠過來。

錢友恭對他擠擠眼,起身離去,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