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陰陽兩隔,食物也不同。

鬼的食物再好吃,那也隻能給鬼吃,活人吃了,輕則鬨肚子,重則危及生命。所以人世間常有老人言,墳頭飯不能碰,因為那是給先人的祭品,吃了會倒黴的。

陽間的墳頭飯尚且如此,更何況陰間的食物。

不光是白骨老太,周遭看熱鬨的鬼攤販們也愣住了。

路澤吃了兩個肉包,覺得有些口渴。

他又去湯鋪飲了一碗肉湯,還買了個冰棍,三兩下吃完了一根,隨手扔進一旁的簍子裡。

這陰間的冰棍種類單一,都黑漆漆的,吃起來實在是不夠儘興。

還是等回了陽間再吃吧。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旁邊的鬼攤販全都看在眼底,瞪大了泛白的眼珠,心底毛毛的。

“他究竟是人是鬼?”

“怪事,怪事,明明身上一股生魂的氣息,那是活人纔有的氣味,可他偏偏吃了鬼的食物也冇有任何反應。”

“彆說是他了,那湯鋪的湯我喝了都要緩一緩,他為何一點事情冇有?”

湯是劣等鬼肉熬製而成的濃湯,一般鬼吃了都受不住。路澤卻一點屁事冇有,看上去正常極了。

這不科學,雖然鬼市裡也不講科學。

路澤實在太高調了,他一進鬼市毫不掩飾的氣息,以及散財童子一般的撒幣之舉,不僅吸引了周遭的鬼,就連街道儘頭的鬼也頻頻望向此處,十分好奇。

路澤吃飽喝足之後,掐指算了一下,然後就近挑了個地方,慢悠悠的掏出他的物件,開始……擺攤。

之前在外麵的時候,他用紅佈擺過一次。

但那是為了進入鬼市擺陣,擺的並不是實物,現在進入了鬼市,他也要拿出自己真正要售賣的東西來了。

唰的一下。

路澤攤開紅布綢,從書包裡取出一件件東西,整齊地擺放在攤子上。

鬼市裡很熱鬨。

一月一次的鬼市開張,早就憋壞了。

此時鬼來鬼往,有的擺攤,有的買東西,好不熱鬨。其中,來往交易使用的都是熟悉的天地銀行,也就是所謂的冥鈔。

冥鈔一般麵額巨大,陽間燒紙的時候人也不會對先輩吝嗇,數量很多,但並非每一張紙都能燒到鬼的手裡。

燒冥鈔也需要特定的媒介,是以對鬼而言,冥鈔並不好得。

所以市麵上不乏討價還價的聲音。

“太貴了,便宜10冥幣吧。”

“良心價,真便宜不了。”

“不賣?不賣那我就走了。”

“哎哎哎,彆走,算了,你要是誠心要,我打骨折價給你,拿走拿走,哎……”

鬼市裡隨處可見鬼攤販和鬼顧客之間極限拉扯。

鬼一個個路過,路澤聽著周遭的繁雜聲音,不慌不忙的拿了個小馬紮坐下。他既不吆喝,也不拉客,整個人就透露出一副薑太公釣魚的氣質——願者上鉤。

跟周遭熱情的鬼攤販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咦,那人擺起攤來了。”

“他在賣什麼?”

鬼的視線從路澤身上,轉移到他的攤位上,發出聲聲驚疑。

活人進鬼市。

活人進鬼市擺攤。

當了這麼久鬼,還是第一次見這麼稀罕的事。

鬼攤販們各自做著生意,心裡卻小聲嘀咕。

一個活人來鬼市擺什麼攤?

活人有什麼能賣給鬼的東西不成?

俗話說,陰陽相隔,這話說的不止是生死之彆,亦是人鬼之彆。活人追求的東西,對鬼怪來說一文不值。鬼怪的東西,對活人來說更是有性命之危,這能不隔麼?

鬼攤販們都是這麼想的,可是架不住好奇。

他們都很好奇,這個人上這裡擺攤,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想著想著,很快,一隻鬼停在了路澤的攤子跟前。

這鬼冇穿鞋,準確的說,他連腿都冇有。以鬼魂的形態,懸浮在離地一尺的空中。

“老闆,你這大力丸怎麼賣?”

路澤微微一笑:“我這個攤子不收冥鈔,隻接受以物易物,給我想要的鬼物,我就與你交易。”

不收冥鈔?

鬼魂麵露錯愕之色,眉頭緊緊皺起來。他剛要說些什麼,忽然,他臉色一變,退到了道路的一旁,恭敬的垂下頭去。

緊接著,一道幽幽的長鳴聲響起,有點類似於笛聲和鼓聲的結合,明明聲音悠長清越,卻又震懾心底。

鬼市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一時間,討價還價的顧客、攤販,交談的鬼客,還有來往的鬼,全都停止了手裡的活動,有秩序的退到一旁,讓開了道路。隻聽剛纔還熱鬨嘈雜的空間,一下子鴉雀無聲,唯獨這悠悠長鳴迴盪。

路澤微微眯起眼,將鬼魂們的反應儘收眼底。

鬼魂們對這聲音並不驚慌,也毫無疑問,全都是清一色的恭敬服從,說明這聲音是他們熟悉的,甚至是來源於他們的上級。

鬼的【上級】,那不就是……

轟!

長鳴聲中出現了第一個聲音,那是腳步聲。

兩道高大的身影自道路儘頭而來,他們並肩而行,走在路中央,周圍的鬼全都齊齊垂下頭,不敢看他們一眼。

很明顯的階級差距。

路澤倒是冇低頭,他看見這二鬼的衣著,便一眼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頭頂黑色役帽,身穿同色役袍,上書白字“陰”,腰配懸刀,臉色蒼白如紙。

“陰差。”

從地位上來看,陰差就相當於城管,這些擺攤的鬼們確實該敬畏他們。

陰差對於活人而言也不陌生,在神話中,陰差負責很多事情,比如管理地府,勾魂,引路等等,也許其中職位有所細分,但是外界統稱為陰差,就如同警察一般。

有鬼的地方有陰差,這並不稀奇。

可是這陰差出現在鬼市,卻說明瞭這鬼市並不尋常。

畢竟地府警力有限,鬼市千千萬,不可能每個鬼市都派陰差前往,他們捉鬼都忙不過來,所以能被分配陰差的鬼市,一般都是有些背景的。

“難怪這鬼市的食物那麼好吃。”路澤咂了咂嘴。

陰差過境,冇有鬼敢抬頭。

他們一路走來,眼見就要走到路澤跟前。

路澤尋思著自己要不要也低頭表示一下。冇等他做出決定,陰差已經先一步做出了決定。

黑色的役帽停下了。

一雙黑色高靴,正正好站在路澤的攤子跟前站定,二位陰差的視線掃了過來。

路澤明顯感覺到,他身旁的鬼開始緊張了。

任何鬼被陰差“關注”,都會下意識的以為自己觸犯了什麼條例。

地府的條例極多,數下來有上千條,鬼魂一不小心觸犯了,可是要受到極其嚴苛的懲罰的。畢竟這可不是陽間,活不下去還能去死。

鬼很害怕得罪陰差,因為陰差都是成千上萬年的活,他們有的是手段折磨鬼。

“活人氣……肩,頭,三把火,你是陽間來的活人。”一位陰差輕聳鼻尖,沉沉的道。

陰差開口的一瞬間,聲音並非從他口中傳出,而是從四麵八方而來。就像是天上有個擴音喇叭,將他們的聲音放大了。

役帽將陰差的臉完全籠罩,看不清他們的表情,隻聽見另一位陰差接著開口道。

“活人入鬼市,是忌。你是無意闖入?”

活人不允許進入鬼市,這是地府上千條例之一。

這會破壞陰陽兩界的平衡。

若是無意進入,陰差會將人帶走,上報給酆都帝君,再走流程將他遣返回陽間,回陽間後會大病一場,但基本不會危及性命。

可若是故意犯忌……活人可就出不去了。

“我是進來擺攤的。”

路澤含笑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