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顧心寧又再一次陷入到混沌的夢境裡，她努力想讓自己發出聲音，希望有人聽得到她的呐喊。

無儘的夢境仿似吞人的沼澤，顧心甯越陷越深。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溫暖的手撕破混沌虛空，緊緊握住了顧心寧的手。

這一握，顧心寧隻覺得原本力竭的身體忽然湧出了新的生機，她緊緊握住那隻帶給她力量的手，困擾人的混沌之境如潮水般漸漸退去。

見昏睡的顧心寧終於鬆開了緊皺的眉頭，欣兒安靜的笑了。

此時，方大夫也熬好了藥，他端著藥碗走進來，對欣兒說道，“這裡我替你照看著，你先去吃飯吧！”

欣兒搖搖頭，對方大夫說道：“謝謝方大夫，她睡得很不安穩，我握住她的手，她會好受些！”

方大夫看去，果然，顧心寧緊緊的握著欣兒的手，睡相輕鬆。

“如此……也罷，我一會兒讓人把飯給你送進來。”方大夫坐到通鋪邊上，扶著顧心寧的頭，把溫熱的退燒藥慢慢給顧心寧餵了下去。

顧心寧雖然尚在昏迷，但苦苦的中藥下肚，她還是難受的五官擠在了一起。

欣兒好笑的看著顧心寧的反應。

喂顧心寧喝下藥，稍停了一會，方大夫又試了試顧心寧的額頭，然後說了句“無事”就離開了。

不大一會，小艾端著飯菜和一碗湯藥進來，這些是給欣兒的。

“方大夫說你要陪著小不點，不肯過來吃飯，我就給你端過來啦！”

“趕快吃飯吧，吃完了你也要喝藥哦……”

小艾雖然才七歲，因為生活在善堂要比同齡人更為早熟一些。

她把飯菜一一擺在邊上的矮凳上，清粥，饅頭，小菜。

善堂孩子眾多，經費有限，吃的都是再簡單不過的食物。

即使這樣，這些孩子們也是深懷著感恩之心。

“你這樣，是不是要我餵你吃呀？”

小艾看著欣兒一隻手吊在胸前，一隻手被顧心寧緊緊地握住，好笑的問道。

欣兒紅了臉，她努力動了動那隻傷手，準備隨便的吃點對付對付。

“得得得……”小艾阻止了欣兒的動作，“還是我來餵你吧，你說這個小豆丁吧，我聽說她是在來善堂的路上為你包紮過胳膊，你也不必如此貼身照顧她吧？”

說著，她端起白粥喂欣兒喝了一口，又把饅頭掰開兩半中間夾上小菜，慢慢的餵給欣兒吃。

“你還不是一樣，在好心的餵我吃飯？”欣兒反問道。

小艾抿嘴一笑。

“我家裡有個和小豆丁一樣大的妹妹，看到她我總是不自覺的想起我妹妹，就想好好照顧她！”

欣兒喝下白粥，看了一眼躺在那裡的顧心寧。

“咦？那個姓李的衙役不是說你們是不記得家人才被送到這裡來的嗎？”小艾撓頭，問道。“原來你記得你的家人呀！”

“我記得，可是我不能回去！”欣兒咬了咬嘴唇。

“為何，明明有家，卻不回去，住這種大雜院一樣的善堂？”

“我家清貧，即使父母隻有我和妹妹兩個女兒，我們依然吃不飽穿不暖。那日父親帶我去集市說要為我做新衣服，我特彆的高興，開開心心跟著父親去了集市……”

欣兒停頓了下，忍了忍眼中的淚。

“就在我看布的時候，父親冇了影子，緊接著那個男人就出現了，他跟我說父親在集市邊上的小巷子裡等我，要帶我去找他，我就信了他，跟著他離開了集市。”

“誰知他帶著我走到一條僻靜小巷的時候直接把我打暈，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就到了怡紅院……”

“那個人販子真可惡，可是，現在你被救出來了，為什麼不回家去，要跟著到這裡，有家多好啊？”

“當初在集市上，我之所以跟那人走，是因為我看見過他給父親錢，我以為他們是相識的，被送到倚紅院之後我纔想明白，並不是那人拐了我，是父親賣了我！”

“可是哪有當父母的那麼狠心，你更應該回去問個明白啊？”

“我在怡紅院清醒過來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我拚命逃跑想去父母麵前問個明白，可惜冇跑多遠又被捉了回去……”

欣兒傷感的抬抬自己受傷的胳膊，“我逃跑惹惱了那個人，還被狠狠打了一頓！”

小艾感同身受的歎了口氣，“那你現在是怎麼想的呢？”

“被救出來的時候，我想過要回家的，去質問父親，質問母親，為什麼他們如此心狠，可是再仔細一想，我大概明白他們的心情。”

“我家裡貧窮，總是吃了上頓冇下頓，每天這麼多張口要吃飯，父親大概已經儘力了。”

“我已經十二了，懂事了，又能出力，賣我是最合適不過的，妹妹年紀還小，不懂事，況且父母身邊還要留個人照顧……”

“即使我再回去，家裡負擔依然大，父親可能還會考慮再賣一個女兒，如果父母覺得對不起我再把妹妹賣掉的話，這是我不想見到的……”

欣兒長舒一口氣，“我生怕如此，便決定不再回去了！”

小艾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是忍著淚，慢慢給欣兒餵飯。

把自己的經曆說了一遍，等於把自己的傷口再剖開了一回。

欣兒一直是個堅強的女孩，可還是忍不住眼淚，一滴一滴和著饅頭，一起嚥到肚裡，苦澀苦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