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朱栽圳對嚴管家說:“對了,你家裡有胡椒嘛?取一些拿石舂搗成粉,一併拿來。”

嚴管家顯然不知道胡椒碾成粉會變成烤肉的靈魂。不過王爺有命,他隻得說:“是。”

朱栽圳坐到了青銅炭盆旁:“閣老,小閣老,請坐。”

嚴嵩父子恭恭敬敬的坐到了朱栽圳身旁。

朱栽圳開門見山,他伸出了一根手指說:“一成!”

嚴嵩一愣:“王爺,您說什麼一成?”

朱栽圳道:“貢贈之策施行後,賺的銀子你和你的門生故舊們最多拿一成。”

嚴嵩庸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朱栽圳。

朱栽圳微微一笑:“大明的官場如今是什麼樣子,你我心知肚明。又讓馬兒跑,又讓馬兒不吃草是不可能的。

通常啊,朝廷往下麵撥款,撥十成,真正能用在百姓身上五成就算好的。

下麵收繳各項正稅、雜稅。收了十成,交到國庫能有五成就算好的。

這叫雁過拔毛五五開,嚴閣老,我說的對嘛?”

嚴嵩心中驚訝不已:景川王以前的糊塗、荒唐果然都是裝的。連雁過拔毛五五開這條官場裡的隱藏規則他都知道。

嚴嵩道:“不敢欺瞞景川王,的確如此。”

朱栽圳道:“如今國事艱辛,財政吃緊。我希望貢贈之策,能夠有七成的收益能夠歸到國庫。

我提出的方案是三方共管。私底下嘛,宮裡的公公們拿一成,裕王黨的人拿一成,咱們的人拿一成。國庫總計拿七成,公平合理。

告訴你的那些門生故舊,不要有怨言。要學會做算術。幾十萬兩的五成和幾千萬兩的一成,哪個更多他們要算清楚。

要是貪心過頭,當心我砸了他們的飯碗!砍了他們吃飯的傢夥!”

嚴嵩起身拱手:“王爺放心。我一定約束好下麵的人。隻是,我怕......”

朱栽圳微微一笑:“你怕裕王黨和宮裡的太監們會管不住自己的手,多拿多占對嘛?宮裡的太監,我去說。

裕王黨那邊的人,就要勞煩你施展你那套高深的談話之術,對徐階旁敲側擊一番了。

徐階也是聰明人。我想他對這個分配的法子不會有異議。”

這個三七開的利益分配法子,是朱栽圳昨夜一晚未睡想出來的。

朱栽圳心裡如明鏡一般:大明的官場,已經爛到了骨子裡。暫時他還冇有力量改變大環境。

如果與大環境為敵,隻會像史書上的海瑞一樣,撞得頭破血流。

既然不能立刻改變,那就先加入,積蓄力量。等到有了足夠力量的那一天,再著手去改變官場的現狀。

至於利益國庫占七,三方平分其三的方案,他相信太監們、嚴黨、裕王黨都能夠接受。

嚴嵩道:“王爺您說的對。徐階雖是咱們的敵人,卻也是個聰明人,我跟他好好談談這事兒,他會同意的。”

這時,管家嚴旺端來了一盆切好的羊肉,一碗胡椒碾成的粉。

朱栽圳跟嚴嵩父子邊吃邊聊,從地方上的事務聊到了六部、內閣。不知不覺竟聊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大廳外的雪停了。陽光普照大地。

朱栽圳伸了個懶腰:“我該回宮了。”

嚴嵩父子一直送朱栽圳送到府門口。

嚴嵩凝視著朱栽圳離去的背影,對兒子嚴世藩說:“以前朝廷裡的人都說景川王是頑石,裕王是美玉。屁!景川王不知道比裕王高到哪裡去了!”

獨眼龍嚴世藩在官場裡的綽號是嚴大聰明,跟楊博、陸炳並稱嘉靖朝三大聰明人。

這個聰明人也對朱栽圳佩服得五體投地:“聊了一夜,景川王看事情比任何人都通透。”

一個幾百年後的曆史學碩士,看事情要是不比幾百年前的人通透,那纔是見了鬼。

朱栽圳回到永壽宮,小睡了一會兒。中午起來給嘉靖帝做了幾個家常菜。

膳廳之內,嘉靖帝吃得香甜。吃完之後他打了個飽嗝:“圳兒,你若生在尋常百姓家。朕定封你做個禦廚。”

朱栽圳笑道:“隻要父皇喜歡,您現在就可以封兒臣個禦廚。兒臣天天不做彆的了,隻在宮裡給您老做飯吃。”

嘉靖帝感慨道:“真是孝順兒子啊!不過你是大明的郡王。朕是要用你做大事的。今後你就去西苑內閣值房,跟你三哥還有閣員、各部堂官們一同處理政務吧。”

這道口諭是一個信號,嘉靖帝重用朱栽圳的信號。

朱栽圳謙虛道:“兒子愚笨。怎麼配處理政務?”

嘉靖帝笑罵道:“你小子就彆在朕麵前裝笨了。反對你三哥改稻為桑棉的理由,還有貢贈之策,是愚笨的人能提得出來的嘛?”

當日下晌,朱栽圳來到了西苑內閣值房。這裡是大明的權力中心。大明朝的每一道政令都是從這裡發出的。

朱栽圳踏入了內閣值房的門檻,這一腳跨過去,開啟了他五十年的理政生涯!

一眾官員已經在內閣值房之中聚齊。除了內閣四閣員嚴嵩父子、徐階、高拱,其餘大明朝的精英官僚,譬如兵部尚書楊博、國子監司業張居正等等也全部聚齊。

這些都是史書留名的人物,無論他們留下的名是好名還是壞名。

裕王端坐在值房上首。司禮監秉筆黃錦坐在他的下手,作為嘉靖帝的代表旁聽這些人理政。

見朱栽圳來了,裕王命令道:“給景川王搬一把椅子來!”

朱栽圳心想:嗬,我三哥顯然是把他自己當成了內閣值房的主人。

裕王的確是這麼想的:我已經入內閣值房理政五年了。這五年裡你朱栽圳在乾什麼?忙著玩歌姬、鬥雞跑馬。你對於內閣值房來說,隻是一個新人而已!

我纔是這裡的主人!

朱栽圳拱手:“多謝三哥賜座。”

朱栽圳坐定,一抬頭,看到內閣值房中懸掛著一方大大的牌匾,上麵寫著“一團和氣”四個大字。

朱栽圳暗道:真是諷刺啊。內閣值房裡最缺的恐怕就是和氣。

果然,不過一柱香功夫後,值房就吵翻了天!

嚴世藩首先發難:“徐次輔,河南鬨鹽荒。浙江巡撫胡宗憲已經準備好了八萬石精鹽。你們戶部為何按著不讓往河南運?

難道你們戶部要眼睜睜看著河南百姓因為吃不上鹽害病死個百八十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