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與屍同眠
正武十五年夏,北楚帝都豐安城。
六月的天,猶如孩子的臉,剛纔還是晴空萬裡,轉眼間便是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山雨欲來風滿樓。
慈雲庵是北楚帝都豐安城郊區鳳雲山上最大、煙火最旺的一個庵堂,它曆經了幾個朝代興衰更替,目前仍是屹然不倒。
不過今日的庵堂裡安靜的有些詭異,那些個豆蔻年華愛熱鬨的小尼姑們與平時裡嬉笑怒罵不同,她們個個都是眉頭緊鎖,走路帶風,朝著自己的房間快步走去,生怕走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鳳雲山下,有一行人正在匆匆向慈雲庵趕去,他們每個人的臉上表情都是異常的嚴肅,彷彿要麵臨什麼巨大的災難般。
註定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
寧王府。
“你再說一遍!”寧王江允之眉頭緊鎖,一字一句的問道,他周身散發著冰冷的駭人氣息,讓俯首在他跟前的黑衣人大氣也不敢喘。
“清心傳來訊息,侯府的大小姐衛嫣然與衛夫人在荷塘邊發生了爭執,然後衛嫣然氣沖沖的跑走了,清心怕她出事於是也跟了上去。可還未走到房間就傳來衛夫人落水的呼喊聲,衛嫣然急忙讓清心快去搭救衛夫人,等清心趕到了的時候,衛夫人已經冇有了氣息。清心於是回頭又去向衛嫣然稟報,卻冇想到,她回去的時候,衛嫣然竟然上吊自殺了!如今,衛夫人和大小姐衛嫣然都已經去了!”黑衣人再次重複了一次他剛纔的話,每說完一句,他就覺得江允之的怒氣增加一分,他在心裡不由得叫苦不迭,他本以為這隻是一件普通的小事兒,才搶著來向王爺彙報,誰知道王爺會怒成這樣呢,這炎夏的天氣讓他如同墜入冰窟。
“衛少卿,你好!你真的很好!”江允之怒極反笑,麵前的黑衣人將頭低的更深,大氣都不敢出,今天的王爺實在是太邪性了,他已有好多年冇有見到如此暴怒的王爺了,王爺表麵越平靜,說明他的怒火越大,如今王爺居然笑出了聲,那麼這怒氣……他不敢想。
“衛少卿是如何處置這件事情的?”彷彿剛纔盛怒的那個人不是他一般,江允之又恢複了他一貫的風輕雲淡的風格,淡聲問道。
“衛少卿正在趕去慈雲庵的路上,清心目前還留在慈雲庵。”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有任何進展及時向本王彙報!”江允之抬了抬手,黑衣人如釋重負般慌忙逃離,屋內的氣氛簡直太讓人窒息了,他以後再也不要去向王爺彙報了。
江允之站起身,來到窗邊,看著外麵烏雲密佈的天空,良久,他歎了一口氣,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慈雲庵後院的一個房間外,房門大開著,房間裡是兩個女人的屍體,外麵有兩個婆子正低著頭聊著天。
“這天兒哦,真的是要變了!”一個婆子抬起頭,望著烏雲密佈的天空。
“哎!可不是!真是作孽哦,老天爺估計也覺得夫人可憐吧!老姐姐,你說這夫人呀,平時裡那麼溫順的一個人,對我們這些下人也都這麼好,怎麼就冇有個好命呢!這還有十幾天就要臨產了呢,誰想到現如今是一屍兩命啊!”另外一個婆子悄聲說道。
“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出身再高貴,又有什麼用呢!想當年京城裡多少的王孫貴族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隻是可惜了啊!”
“可不是,想當年,夫人在京城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個少年郎,可如今,卻隻能冷冰冰的躺在這裡,你說真的是大小姐動的手嗎?大小姐雖然平時裡嬌慣了一些……,可那是她的親生母親啊!還有,你說蘭姨娘為什麼恰好就今天要來這裡?”
“你不要命了嗎?主子的事情哪裡輪的到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在這裡說三道四的,小心蘭姨娘聽到了將你賣給牙婆子!”另外那個婆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恨不得捂上她那不把門兒的嘴,有些話,自己心裡清楚就行了,是不能說出來的!
她不放心的四處看了看,然後又不自覺的回頭望了一眼屋內,這回頭一看,讓她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大熱的天兒冷汗順著額頭便滴了下來,她的手指著屋內,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另外一個婆子見狀疑惑的也看向屋內,然後但見她同樣臉色煞白,直接咕咚一聲已經嚇暈倒在地上。
“啊!”一陣刺耳的慘叫聲劃破天際,一個婆子瘋瘋癲癲的一邊朝著前院跑去,一邊大聲的喊著,“詐屍啦!鬨鬼啦!”
此時狂風夾雜著暴雨,從天上傾盆而下,劈裡啪啦的落在地上。一道閃電將屋內照的猶如白晝,彼時還躺在那裡的兩具死屍,此時有一個已經坐了起來,怪不得那兩個婆子就如同見了鬼一般,這兩個女人明明已經驗證過是斷了氣的。
坐起來的是個二八年華的年輕姑娘,她此時皺著眉,脖子生硬的轉向旁邊,愣愣的望著身邊的屍體,然後又僵硬的望向外麵,由於還未完全適應,導致她的動作很不協調,但身體的溫度已經開始慢慢的溫暖起來。
她邁著僵硬的雙腿,來到門口,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婆子,然後又看了看外麵截然不同的景觀,然後用芊芊細手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那粉嫩的小臉兒,輕輕的歎了口氣,她這是死而複生嗎?
可她不是她,她的靈魂依附在一個已故的一個小姑娘身上。
她靜靜的望著外麵從天而降的暴雨,自嘲的笑了笑。二十三世紀的夏竹青原本是叱吒商海的夏家的私生女,母親一生都在為了能在夏家有個名分而奮鬥,處處委曲求全,可最終呢?
她慘然一笑,最終也不過是為了他人作嫁衣裳,她那個道貌岸然的父親對她的好,在她和母親眼裡看來,是因為對她還有一絲親情,這讓她和母親覺得不管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可是當最終她躺在手術檯上,才知道,這一切,隻不過是他那個父親,為了名正言順的得到她的心臟,所不得不做出的犧牲。
對!她那父親對她與她母親所有的好,在他那個父親眼裡,就是他為了自己最愛的女兒所做出的的犧牲,多麼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