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揚州,巡鹽禦史林如海家中,正給林黛玉收拾箱籠,準備去金陵的外祖家中過些時日。

賈雨村正巧在林家做先生,自打罷官以來,賈雨村處處不得誌。

這一日,林如海把賈雨村請至書房,下人奉茶之後,林如海端起,略掀了掀茶碗蓋,吹了吹,啜了一小口,言道:“時飛兄,弟要恭喜你了。”賈雨村字時飛。

賈雨村不得要領,疑惑道:“敢問如海兄,何喜之有啊?”

林如海朝天上拱了拱手,說道:“天子大恩,之前罷免的官員,都要重新啟用,這不是大喜麼?”

賈雨村聞言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但隨即跌坐在椅子上,苦笑道:“何喜之有啊,如海兄莫要取笑了。雖說今上要重新啟用我等,奈何,哎,冇有門路,還是補不上缺啊。”

林如海言道:“兄何必憂慮!弟已修薦書一封給我內兄賈政,兄可攜書入都,與小女同行。”

賈雨村大喜,有了林如海的幫襯,他的前途可期,當下商議了啟程日期不提。

卻說林黛玉因母喪,身體也不見好,賈母又十分想念,故而再三來請,林如海也念著賈母年高,想著小女過去也能略儘孝心,也就應允了。

金陵賈府,賈母整日算著林黛玉何時能入京,連帶著寶玉都很期待,聽說是個神仙似的妹妹呢。

賈環也很是好奇,這個傳說中的林妹妹,不對,是林姐姐,到底長什麼樣子。

見到兩個小孫子的表情,賈母樂嗬嗬地說道:“回頭見了你表妹,可不許失禮了!”雖然賈環也很期待,但賈母卻是自動略過了他,話主要是對賈寶玉說的。

賈寶玉很是乖巧地點頭答道:“孫兒知道的。”

眼見賈母有青梅竹馬的意思,但王夫人卻另有打算。

她的外甥女,薛寶釵,年紀也是相當彷彿。自家兒子寶玉,與其配了表妹黛玉,倒不如配表姐寶釵。

自此,婆媳暗鬥不止。

又過了幾日,周瑞家的悄悄進來回王夫人:“太太,打聽清楚了,表小姐下月初進京。”

王夫人轉了轉佛珠,說道:“我前些日子在佛祖麵前許了願,也該去還願了。奈何最近身子不爽利,想來隻能讓寶玉替我走這一趟了。”

周瑞家的會意,俯身應道:“奴婢去安排,定要少爺早去早回。”

王夫人點點頭,說道:“辛苦你了。”

賈寶玉還在傻傻地等林黛玉呢,卻不曾想,王夫人安排他去鐵檻寺還願。雖是悶悶不樂,但終究母命難違,還是乖乖去了。

林黛玉便在這一日,入了都。

一頂小轎,吱吱呀呀地抬進了榮國府的西角門。

黛玉方進入房時,隻見兩個人攙著一位鬢髮如銀的老母迎上來,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見時,早被賈母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

當下地下侍立之人,無不掩麵涕泣,黛玉也哭個不停。一時眾人慢慢解勸住了,賈母又將家中之人一一指與黛玉:“這是你大舅母;這是你二舅母;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婦珠大嫂子。”

黛玉又一一拜見過。

賈母又說道:“請姑娘們來。今日遠客纔來,可以不必上學去了。”眾人答應了一聲,便去了兩個。

不一時,隻見三個奶嬤嬤並五六個丫鬟,簇擁著三個姊妹來了。第一個肌膚微豐,閤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第二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麵,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第三個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釵環裙襖,三人皆是一樣的妝飾。

黛玉忙起身迎上來見禮,互相廝認過,大家歸了坐。丫鬟們斟上茶來。不過說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請醫服藥,如何送死發喪。

賈母又傷感起來,因說:“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連麵也不能一見,今見了你,我怎不傷心!”說著,摟了黛玉在懷,又嗚咽起來。眾人忙都寬慰解釋,方略略止住。

然後便是鳳姐登場了。

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帶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繫著豆綠宮絛,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麵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黛玉連忙起身接見。

賈母笑道:“你不認得他。他是我們這裡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兒,南省俗謂作‘辣子’,你隻叫他‘鳳辣子’就是了。”

黛玉正不知以何稱呼,隻見眾姊妹都忙告訴他道:“這是璉嫂子。”黛玉雖不識,也曾聽見母親說過,大舅賈赦之子賈璉,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內侄女,自幼假充男兒教養的,學名王熙鳳。

黛玉忙陪笑見禮,以“嫂”呼之。

等到晚上傳了飯,賈寶玉便風風火火地回來了,見到林黛玉之後,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賈母笑道:“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他?”

寶玉笑道:“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看著麵善,心裡就算是舊相識,今日隻作遠彆重逢,亦未為不可。”

賈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寶玉便走近黛玉身邊坐下,又細細打量一番,因問:“妹妹可曾讀書?”

黛玉猶豫了一下,說道:“不曾讀,隻上了一年學,些許認得幾個字。”

寶玉又道:“妹妹尊名是哪兩個字?”黛玉便說了名。又問表字。黛玉道:“無字。”

寶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顰顰’二字極妙。”

探春便問何出。

寶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說:‘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況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這兩個字,豈不兩妙!”探春笑道:“隻恐又是你的杜撰。”

寶玉笑道:“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偏隻我是杜撰不成?”又問黛玉:“可也有玉冇有?”眾人不解其語,黛玉便忖度著因他有玉,故問我有也無,因答道:“我冇有那個。想來那玉是一件罕物,豈能人人有的。”

寶玉聽了,登時發作起癡狂病來,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罵道:“什麼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還說‘通靈’不‘通靈’呢!我也不要這勞什子了!”

嚇的眾人一擁爭去拾玉。賈母急的摟了寶玉道:“孽障!你生氣,要打罵人容易,何苦摔那玉啊!”

寶玉滿麵淚痕泣道:“家裡姐姐妹妹都冇有,單我有,我說冇趣;如今來了這們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冇有,可知這不是個好東西。”

賈母忙哄他道:“你這妹妹原有這個來的,因你姑媽去世時,捨不得你妹妹,無法處,遂將他的玉帶了去了:一則全殉葬之禮,儘你妹妹之孝心;二則你姑媽之靈,亦可權作見了女兒之意。因此他隻說冇有這個,不便自己誇張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還不好生慎重帶上,仔細你娘知道了。”說著,便向丫鬟手中接來,親與他帶上。寶玉聽如此說,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彆論了。

當下,奶孃來請問黛玉之房舍。賈母說:“今將寶玉挪出來,同我在套間暖閣兒裡,把你林姑娘暫安置碧紗櫥裡。等過了殘冬,春天再與他們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罷。”

寶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紗廚外的床上很妥當,何必又出來鬨的老祖宗不得安靜。”

賈母想了一想說:“也罷了。”每人一個奶孃並一個丫頭照管,餘者在外間上夜聽喚。

一麵早有熙鳳命人送了一頂藕合色花帳,並幾件錦被緞褥之類。

黛玉隻帶了兩個人來:一個是自幼奶孃王嬤嬤,一個是十歲的小丫頭,亦是自幼隨身的,名喚作雪雁。

賈母見雪雁甚小,一團孩氣,王嬤嬤又極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將自己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喚鸚哥者與了黛玉。

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個教引嬤嬤,除貼身掌管釵釧盥沐兩個丫鬟外,另有五六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鬟。當下,王嬤嬤與鸚哥陪侍黛玉在碧紗櫥內。寶玉之乳母李嬤嬤,並大丫鬟名喚襲人者,陪侍在外麵大床上。

鶯哥既給了黛玉,也就順便改名為紫鵑了。

這邊已經見過,自然冇有賈環什麼事情。眾人眼裡既冇他這號人物,賈環也樂得清靜,正是讀書用功之時。他的三百千早已熟讀,現在已經開始讀四書了。

隻是冇有人來教授自己,很是抓瞎。但他隨即想到了以前高中時期自己老師的話:“人啊,要學會自學,雖然說老師很重要,但都是千篇一律的東西,自學纔是決定你們將來最重要的一步。”

現在,他也被逼著走了自學這條路了。

不過自己的月例銀子都被趙姨娘收著,想再拿回來,那是難上加難。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年底的壓歲錢了。

自打林黛玉進了府,學堂便見不到賈寶玉的影子了。賈環也覺得賈瑞不好好教,也不願意去。一來浪費時間,二來自己也不去,就不會礙著王夫人的眼了。

但王夫人哪裡有空理會他,薛家人也要進京了。

隻是進京的路上,呆霸王薛蟠打死了人!這下子好了,被告上了!

幸好有賈雨村,之前走了賈政的門路,授了應天府知府,當下糊塗判了此案,了了這樁命案,讓王夫人和薛姨媽直撫心口,道是“好人有好報”,要不是賈政給賈雨村幫忙走了路子,哪有那麼便宜了結這樁命案。

薛寶釵的到來讓賈寶玉更是開心,本來家裡就多了個神仙似的林妹妹,現下又多了一個不遑多讓的姐姐,太太更是把薛家人留在了梨香院,這更是讓賈寶玉開心地晚飯都多吃了兩碗,撐得讓襲人給他揉肚子,又鬨出了一出笑話。

賈環也很是好奇薛寶釵的模樣,隻是冇人想起來去引見,隻得按下心頭想法,以後總是有機會的,不過總是見到了傳說中的林妹妹,這倒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