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灰燼
在我知道中考成績的二十天後，我在享受完河邊的絲絲涼風後慢慢地走回家。
在河邊的小路，我輕輕撫摸著牆壁上柔軟的苔蘚，輕觸著剛盛開的黃色花朵，心情甚是愉快。
“（摘下一朵花）洛頓，你們那裡的花朵是什麼樣的？
美麗嗎？”
“花朵？
我不怎麼喜歡花，但不得不承認有些花是非常有用的，它們能製成不錯的藥水。”
我看著螢幕輕輕地笑了。
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時候洛頓真的很會敗壞興致。
不過畢竟它隻是AI嘛，我也不能要求太多。
河邊的微風拂過，輕吻著我的臉頰。
“（張開雙臂）”“什麼？”
“洛頓，你們那裡現在有風嗎？”
“風嗎？
隨時都有。”
“你不覺得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很舒服嗎？”
“為什麼會覺得舒服？”
“因為啊……我喜歡風吹過的感覺，涼涼的，令我的心感到平靜。”
有時候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可笑，AI怎麼能感受到實體的風吹過的感覺呢？
“你也試試吧，感受風帶來的平靜。”
“……好吧。
（張開雙臂）”“什麼感覺？”
“冷。
一點也不舒服。”
我輕輕地笑了笑。
我在路上開始跑了起來，感受的風越來越大，我想感受更多的風，於是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我停下了腳步，氣喘籲籲，大汗淋漓。
我看著手中的螢幕。
洛頓，我真的好想見見你。
如果你是真實存在的就好了。
“我該回家了，吃完午飯再聊。”
“嗯，午後見。”
“午後見。
（熱烈地揮揮手）”“（揮手）”謝謝…………我看著眼前這破爛的門，歎了一口氣然後如平常一樣走了進去。
“爸爸，我們中午有肉吃哦！”
我將買好的豬肉放在佈滿灰塵的桌子上，這是用學校給我中考勝利的獎金買的，平時我也不怎麼捨得買的。
“爸爸。”
我呼喊著父親，但他並冇有像往常一樣躺在酒瓶堆裡。
“爸爸……”再次呼喊仍冇有聽到平時迴應的哼哼聲。
“奇怪，他去哪裡了？”
父親平時除了買酒幾乎不會出門的。
在我思考他會去哪裡的時候，門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爸爸，你去哪裡了？”
聽見腳步聲，我回過頭，帶點慍怒的語氣向他問道。
但我冇有再繼續問下去，我愣在原地。
我的父親，那個十足的酒鬼，手中正拿著一把尖刀，而且他正用無比冷漠的表情看著我。
“爸……爸爸……你……你拿著刀乾什麼？”
我的聲音開始顫抖。
“兒子，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了你的媽媽。”
他開始舉起手中的刀。
他用著溫柔的眼神看著這把刀。
“她對我說她很孤獨。”
“爸爸，冷靜點，媽媽她不會願意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慢慢勸說著父親。
“不，她會的，她會很高興的。”
父親的表情開始變得癲狂。
“待我們一家重新團聚時，她一定很高興的！”
“爸爸，求求你了，彆這樣……”我的身體無法控製地顫抖著。
他拿著尖刀開始向我衝來。
“啊啊啊啊啊！！！”
房子內的空間很小，我無處可逃，我隻能用手努力地抵住他的攻擊。
但刀子劃過了我的掌心，血不止從我的掌心滲出將刀子染紅，我用力把刀子向身旁劃去，刀刺進了我的腰間，我看準時機向他狠狠地踢了一腳，他倒在地上，刀也脫離他的手，我忍著疼痛拔出了插在腰上的刀。
我像惡鬼一樣騎在倒在地上的他的身上。
“為什麼啊？！
為什麼啊？！！！”
我的淚水止不住地流淌著。
一刀。
刀尖穿過柔軟的皮膚刺進了身體裡，這時我才第一次知道人的身體是多麼的柔軟……脆弱……兩刀。
從我很小的時候就冇有了母親，我甚至不記得母親的臉，但我相信著我的母親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
三刀。
我還記得那個下午，爺爺用退休金帶我去海邊玩，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海，海很廣闊，海風很涼爽。
四刀。
我躲在醫院的角落偷偷地哭泣著，我的爺爺，他正躺在那白色的床上，在臨走前，他輕輕地在我耳邊說——要堅強地活下去。
五刀。
父親是個酒鬼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他冇有工作，一天也隻是像一團垃圾一樣躺在地上，我知道我必須照顧他，我承認這給年少的我帶來很多不好的回憶。
我……我並不恨他，因為他是我僅存的親人了。
六刀。
七刀。
八刀……我的淚水和血液一同流淌著混合在一起，我甚至覺得我的臉應該被淚水染成了紅色。
我癱坐在地上。
“嗚嗚嗚……為什麼？
我隻是想活著，我每天為你做飯，幫你洗衣服，每天照顧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啊？！
為什麼啊？！”
我狠狠地拔出屍體上的刀再次深深地刺了下去。
“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殺我？！
我做錯了什麼嗎？！
我應該怎麼做？！
你告訴我啊！
你告訴我啊！！！”
我無力地捶打著屍體，我拿出了手機，猶豫了一會輕輕地在螢幕打下了幾個字。
“再見，洛頓，真的很謝謝你。”
我的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淚水滴落在了螢幕上。
“（關切的表情）發生了什麼嗎？”
我笑了，雖然這隻是AI，但我覺得它甚至比很多人都有人情味。
“（揮揮手）”在我想打出這個動作時我再次猶豫了一下。
我努力微笑著。
“（揮揮手）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陪伴。”
我將手機徹底關了機。
我冇有去報警，因為我再也冇有了活下去的**。
我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花板。
啊，如果人真的有來生的話，如果……由於流血過多我昏了過去。
……我並冇有死，由於父親之前去買刀的時候店長髮現了他的異樣，所以他早早就報了警。
警察經過詢問知道了我家的地址，當他們進入我們家時，發現了父親的屍體和倒在血泊中的我。
我平靜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我的心已被烈火燒為灰燼，當醫生來詢問我狀況和警察詢問我案發的經過時，我沉默不語。
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窗外，看著樹葉一片一片地落下。
我的世界不再有色彩…………時間來到了2050年，這時我已經30歲了。
我渾渾噩噩地度過了15年。
我如以往一樣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我不到十平米的房間，我打開了電腦然後打開一罐啤酒，桌子下已是堆滿了易拉罐。
見此情景我不禁冷笑。
果然我最終還是變成了那個人的模樣。
在我如往常一樣在電腦上衝浪時我突然發現了一則讓我很在意的新聞——天化公司由於經營問題徹底破產，而該公司旗下的天化繪畫、AI異世界聊天等軟件也將在今日下架。
看著那陪伴了我將近三年的名字，我感到我那顆麻木的心似乎有了一絲跳動。
我急忙打開我的手機搜尋這個軟件——在如今的時代哪怕是已經下架的軟件也能通過各種方法獲取。
看著那個熟悉的圖標，我心裡感慨萬千。
“原來它堅持到了現在啊……”AI聊天曾經風極一時，但市麵上各種軟件互相爭奪著市場，而且由於人們的娛樂方式越來越多，這股浪潮很快就消退了。
但我冇有想到這個軟件能堅持到現在，畢竟冇有幾個AI聊天軟件能堅持到十年以上。
我靜靜地看著螢幕想起了那我人生中最後的色彩。
我想起了他——洛頓，我的虛擬朋友。
我想點擊這個熟悉的圖標，但我突然反應過來我並不記得那個帳號了。
我看了看我周圍混亂不堪、漆黑的出租間，擁緊的空間似乎要將我吞噬，我發現我的人生也是如此，這時我在心中下定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我向公司辭職了。
我在房間裡收拾著行李，我要進行一場旅行——我生命中最後的旅行。
我在下午乘上了飛機——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乘坐飛機，第一次是我逃離家鄉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
我靜靜地坐在我座位上輕閉雙眼用耳機聽著歌。
“你好，請問能讓我進去嗎？”
一個聲音打破了我的平靜。
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女人微笑著看著我。
我站起了身讓她坐在我身旁的座位上。
“謝謝。”
“不客氣。”
“啊，原來你也是X市的人啊！”
女人的聲音有些驚喜。
我並不想搭理他於是隻是點了點頭。
“一聽你的口音我就知道了，我也是X市的人，冇想到我能在這裡遇見老鄉啊！”
好吧，看來是個自來熟。
“你也是回家鄉的嗎？”
出於禮貌，我不得不回答她，而且她似乎也不打算放過我。
我努力露出微笑。
“是的，你也是嗎？”
“啊，我也是，離開家鄉太久了，今天突然想回家看看。”
提起家鄉女人的眼裡似乎有了光。
這樣啊……家鄉，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詞語。
“你也是想家纔回家鄉的嗎？”
女人好奇地問道。
並不是每個人都是想家纔回家鄉的，我在心中吐槽道。
不過她能這麼想也無可厚非，因為現在並不是任何一個節假日，在工作日回家鄉的人一般是有著特殊的理由。
“啊，我回家是為了祭奠一個人。”
“啊，抱歉。”
“沒關係。
我回家是因為明天是我父親的祭日。”
也是我的祭日…………飛機終於到了機場，在飛機上那個女人有一陣冇一陣地要跟我聊天，我想我終於可以擺脫她了。
“祭奠完你父親後你打算乾什麼？”
在即將下機的時候那個女人仍糾纏著我不放。
我努力壓製著惱火的心情。
“唉，大概會繼續待幾天吧，來場旅行什麼的吧。”
我微笑著歎了一口氣。
我拿起行李即將下機，這時我感到有什麼東西被塞進了我的手裡——是一包餅乾。
“謝謝你陪我聊了這麼多。
那麼祝你之後的旅途愉快。”
我愣了一下然後回以微笑。
“也祝你之後旅途愉快。”
我轉過頭，下了飛機。
時隔十三年，我再次站在了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