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雪豹走路走的很慢，腳步顯得有些虛浮又踉蹌。
長長的血跡落在潔白的雪麵上，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刺眼。
它不住的喘著粗氣，身上的毛皮也擦得十分淩亂，看得出跳進院子已經讓它筋疲力儘。
因為光線和監控清晰度的緣故，直播間裡的觀眾們很難像身在現場的陸霄一眼就能看到地上的血跡。
不過僅憑這頭雪豹走路時的姿勢和狀態，也足以讓他們發現異樣了。
【它走起來怎麼踉踉蹌蹌的？】
【是我錯覺嗎？我怎麼覺得它看起來好虛弱呢？】
【地上的是水還是血？不會是血吧？？它受傷了？？】
與此同時，陸霄的大腦也在急速運轉。
怎麼回事？
昨天留下的血跡明明隻有零星的幾點，怎麼今天就拖了滿地？
這個出血量，如果不馬上處理的話，要出大問題的！
也來不及再多想什麼，陸霄咬了咬牙，一個大跨步跨到窗戶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開了窗戶，拔出麻醉槍就對準了那頭雪豹。
雪豹的聽力何其靈敏，早在陸霄踏出那一步的時候就已經聽到了屋裡的響動。
隻是虛弱的它甚至來不及叫上一聲或是往後退兩步，在陸霄扣動麻醉槍扳機的那一瞬間，它就軟軟的倒向了一邊。
“我靠！”
看著這個狀態的雪豹，一向溫文爾雅的陸霄忍不住爆了個粗口。
麻醉起效是很快，但至少也需要三分鐘左右的時間。
在他扣動扳機的一瞬間那頭雪豹就倒下去了，顯然不可能是麻醉瞬間起效，那就隻剩下一個可能。
它僅剩的體力已經不足以支撐它再做出逃跑之類的反應了。
“墨雪，待會兒出去不要咬它。”
也顧不得墨雪是不是能聽懂，陸霄匆匆的叮囑了一句，連大衣都來不及往身上套，就快步拉開了房門跑了出去。
儘管還冇有真正意義上到雪季，但山裡夜間的溫度也一樣冷的刺骨。
山風瞬間就打透了陸霄身上的毛衣，像鈍刀子一樣在皮膚上割來割去。
但是陸霄卻顧不得這些。
他三兩步跑到窗前，半跪下去，檢視那頭已經人事不省的雪豹的情況。
當視線移到雪豹的頭部時，陸霄再次愣住了。
夜色昏暗，剛剛他的注意力又全在血跡上，竟然冇發現那頭雪豹的嘴裡，還叼著一隻濕漉漉的、身上還沾著血水的小雪豹。
分明是剛出生的樣子。
再看看倒在地上那頭雪豹鼓脹的肚子，經驗豐富的陸霄瞬間就有了判斷。
這頭雪豹，應該是難產導致的遲產。
輕輕的掰開它的嘴巴，陸霄捧著那隻微微掙紮的小雪豹進了屋，然後又快步跑了出來，連拖帶拽的把昏迷了的雌性雪豹拖回了屋裡。
有一說一，體重百多斤的成年雌性雪豹，拖起來還是有點費勁的。
見陸霄上前去拖拽那頭雪豹，墨雪本能的想要阻攔，但是又插不上手，隻能焦急的在旁邊轉圈圈。
等陸霄把雪豹拖回屋裡，關上門，墨雪也是一臉警覺的守在旁邊，呲著牙，不斷的衝著已經毫無反應的雌性雪豹低吼，分毫不肯鬆懈。
陸霄心中有些焦灼。
一邊是剛剛出生，連身上的胞衣和血水都冇清除乾淨就被叼著凍了半天的小雪豹。
一邊是大量出血，已然昏厥，生死不知的雪豹媽媽。
就算是經驗豐富的陸霄，這會兒也不免覺得有些棘手。
稍一斟酌，陸霄還是決定先看看那隻剛出生的小雪豹的情況。
將小傢夥捧在手心裡，送到耳朵旁邊，陸霄貼著它的小胸口，仔細的聽著它的呼吸音。
有點渾濁啊。
陸霄心中微微一沉。
剛剛出生的幼崽，很大概率嘴裡會含著羊水，而羊水中又充斥著各種雜質。
出生後從臍帶供氧轉化成肺呼吸的時候，如果不及時把又在嘴裡的羊水甩出來，極易發生吸入性肺炎。
如果這頭雪豹媽媽是正常分娩生產，咬斷臍帶、叼著新生的幼崽舔舐的過程中，這樣的動作幅度，大概率就能甩掉幼崽嘴裡含著的羊水了。
但是這頭雌性雪豹大概率是剛剛生出這隻小雪豹，就叼著往他這裡來了。
幼崽被叼在嘴裡，本身可能含著的羊水冇有甩乾淨，又嗆了風，因此呼吸聽起來略顯渾濁。
得想辦法先給它把嘴裡和呼吸道靠外部能清理的羊水和雜質清理乾淨。
稍加思索過後，陸霄已經有了判斷。
哨所的儲備物資裡，並冇有這種專業的羊水吸引器。
冇辦法，隻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陸霄找了個規格最小的一次性輸液注射裝置，用剪刀把上麵的軟管剪下。
稍微把斷口處的截麵修了修，然後便掰開了小雪豹的嘴巴。
軟管的一頭塞進小傢夥的嘴巴裡，一頭則叼在自己的嘴裡。
然後往外一吸。
果然，幾毫升渾濁的羊水混著雜質，直接被陸霄吸了出來。
軟管很短，再加上不好控製吸氣的力道，有不少臟東西直接被陸霄吸進了嘴裡。
又酸又苦的羊水混合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瀰漫了陸霄整個口腔。
看到陸霄把軟管塞進小雪豹的嘴裡，一些家裡養過貓貓狗狗、或是從事過動物救助相關工作的觀眾，就已經猜到他的用意了：
【陸哥這是要幫那隻小雪豹清理羊水啊】
【按說用吸引器是最合適的，偏偏又是在資源匱乏的山裡……】
【羊水混合著排泄物那個味兒，老噁心了，虧得陸哥能下得去嘴..】
但陸霄臉上並冇有什麼多餘的表情，隻是歪頭吐掉了嘴裡的東西，便調整了一下手中軟管的位置，繼續吸了起來。
這些臟東西吸的越乾淨，小傢夥活下來的概率才能大一些。
直到冇有任何東西能吸出來，小雪豹呼吸的頻率也趨於正常，陸霄這才稍微放下心，開始清理它身上的臟汙。
在外麵吹了一會兒風，再加上被放在旁邊晾了小半天，被叼過來的那隻剛剛出生的小雪豹身上還冇有完全剝落的胞衣已經半乾了，和著血水緊緊的黏在稀疏的絨毛上。
如果用力撕扯的話，肯定要連著絨毛一起扯下來了。
陸霄隻能先用溫水浸透了棉片輕輕擦拭，等重新濕潤了之後再一點點揭下來。
把它身上腥臭的羊水和血水擦擦乾淨，再給臍帶斷裂的地方重新消毒，這纔算簡單的處理完。
之前給撿回來的那隻小雪豹泡好的羊奶粉在爐子上溫著，還有剩。
給它餵飽了，陸霄趕緊把這小傢夥也放回窩裡，趕墨雪回去給它暖著。
“嗚嗚……”
墨雪明顯還是有些擔心那頭被陸霄拖回來的雪豹，有些不情願離開，但最終還是順從的回到窩裡，把兩個小傢夥都攏到了自己的肚皮下麵，像個小媽媽一樣的暖著它倆。
而這會兒陸霄也總算空出手來，半跪在那頭雪豹身邊。
這哨所裡也冇有一個能當操作檯的地方，陸霄隻能用這樣的姿勢檢查診治。
再加上也冇有其他能夠檢查的設備，診治手段就隻剩下了觸診。
陸霄伸手摸了摸雌性雪豹依舊鼓脹的肚皮，稍微用力按壓，就有細細的血流混合著羊水流出來。
但是……這手底下的觸感有些奇怪。
陸霄微微眯起了眼睛。
剛剛在屋外，看到這頭雌性雪豹的狀況，他心裡就已經想到可能是難產導致的遲產。
再加上剛剛它叼過來的那隻幼崽和墨雪撿回來的那隻體型相差巨大，這隻雌性雪豹難產的原因，陸霄心中差不多已經有數了。
這頭雪豹看起來很年輕，應該是個新手媽媽。
第一次孕育幼崽，又是多仔，幼崽發育程度不一致，很容易造成某一隻體型發育得很大。
這樣的一隻幼崽如果胎位不正卡在產道口，而初產的媽媽又恰好產道狹窄，就會導致難產。
憋在肚子裡遲遲不能降生的幼崽如果憋悶而死，屍體分解的毒素會隨著臍帶和胎盤快速遊走到母體的每一個角落，引發敗血癥。
死亡率極高，而且速度極快。
這種情況很罕見，彆說是野生的，就算是家養的貓狗也很難察覺。
一般生出一兩隻左右，就會認為已經生產完畢。
但實際上，雌獸的肚子裡還有幼崽。
因為幼崽體型較小，也不易察覺，很多時候等母體出現驚厥抽搐一類的敗血癥症狀時，再送去救治就已經晚了。
第一隻小雪豹出生已經有幾天了，再加上這頭雌性雪豹自主昏迷，顯然身體狀況已經不容樂觀。
怎麼辦？
陸霄皺緊了眉頭。
產道狹窄，意味著他不能強行用手探進去調整胎位，而且已經宮縮充血了數日的子宮也很脆弱，不能強行使用探入式器械。
在這個程度唯一能夠救治的手段，就是馬上進行開腹手術，再使用大劑量的消炎抗菌藥物，方有一線轉機。
但是現在這個破舊的哨所裡顯然不具備手術要求的無菌環境。
器械藥品也根本不齊全。
深秋寒意入骨，陸霄的額頭上卻冒出了一層薄汗。
猶豫再三，陸霄還是咬了咬牙，下了決定。
手術必須得做。
做了還有可能把這頭雌性雪豹的命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
不做那就真的隻能等死了。
陸霄用最快的速度找齊了手術用品。
說是手術用品，其實也不過隻有手術刀、止血鉗、縫合用針線以及一些無菌棉紗和棉球。
不過萬幸的是，他找到了一瓶能促進傷口恢複，減少外界細菌的感染的銀離子噴劑。
給已經昏迷了的雌性雪豹把肚皮下半部分的毛剃光，再套上一雙丁腈手套，陸霄深吸了一口氣，拿著手術刀果決的劃開了創口。
剖腹產並不是什麼困難的手術，技術優秀的獸醫甚至可以將創口控製得非常細小。
在動刀之前，陸霄就已經把哨所的燈全部點亮，隻不過仍然達不到手術用的標準。
看不見的地方，他隻能摸索著全憑自己的經驗和手感行事。
“……好傢夥，難怪後麵的都卡著生不出來，這能生得出來纔有鬼啊。”
看著已經膨脹充血呈深紫色子宮，和橫亙在產道口的那隻體型超級壯碩的裹在胎衣裡的小雪豹，陸霄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過陸霄也顧不上多感歎，畢竟現在多拖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
救助雪豹這種瀕危珍稀物種的野生個體，儘可能的要保留它們的繁育能力。
拖了好幾天，這頭雌性雪豹的子宮狀態已經不算好，但也有機會恢複。
權衡之下，陸霄還是決定隻取出難產的幾隻小雪豹，保留子宮。
除去個頭最大的那隻‘罪魁禍首’，陸霄接二連三的從它肚子裡又掏出三隻小傢夥。
“你是真能懷啊。”
陸霄有些感慨的搖了搖頭。
雪豹一胎通常1-2隻，三四隻都屬於極為少見的多胎了，而這隻雌性雪豹居然一次懷了六隻。
但是懷多了也不是好事。
如果冇有陸霄，它不僅生不出來，已經出生的兩隻也養不活，自己的命也要搭進去。
以最快的速度的將傷口縫合，然後噴上銀離子噴劑，陸霄稍微鬆了口氣.
還好冇有出現什麼其他的意外。
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陸霄剛想和直播間的粉絲們說明一下情況，眼角餘光裡，剛剛被剖出來的那幾個被他放在一旁的囊胞，居然微微的動了兩下。
我靠，經驗主義害死人啊！
他下意識的以為在母體裡憋悶了這麼久，這幾個小雪豹肯定活不了了。
冇想到居然還有氣！
陸霄倒吸了一口冷氣，趕緊劃開其中一個囊胞，渾濁的羊水一湧而出。
還連接著臍帶的小雪豹終於吸到了這個世界的第一口空氣，開心的揮起了爪子。
再劃開另外幾個，剩下的三個小傢夥雖然動作幅度不算大，但居然也都活著。
真是邪門！
一般來說，這種偶發性的多胎，一胎之中總有幾個會因為母體無法提供足夠的營養，發育較弱，無法成功存活。
倒黴一點的，甚至會一整窩都活不下一個。
但這頭難產的雌性雪豹，恰好因為冇有第一時間把這幾個小傢夥都生出來，給了它們珍貴的在母體之中多孕育的時間。
儘管隻有幾天，但也足夠它們發育到器官成熟、能夠活命了。
趕緊拿出剛剛給那隻小雪豹吸過羊水的軟管，給剩下這幾個小傢夥也都清理乾淨口腔內的羊水和異物之後，陸霄扯了扯嘴角，心中喜憂參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