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冰清 作品

第二十四章

    

這話就像瞌睡遞了枕頭,裡正大人一聽, 心裡立刻有了主意,“孫老爹,你什麼態度?”

“不能分。”孫老爹咬牙切齒的蹦出三個字。

一家的嚼頭都在老大身上,這個家一分,老二是個不中用的,自己家吃什麼,喝什麼。

他還指著老大這貨給他們孫家當牛做馬呢!

“對,對,對,不能分。雖然老大是撿回來的,可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現在翅膀硬了,拍拍屁股就要分家,哪有這麼好的事,先還了我們老兩口的養恩再說。”孫老孃怒氣沖天。

“阿婆,養恩值多少銀子?”謝玉淵怯怯的問了一句。

“二十兩,不對,五十兩。”孫老孃叫了個天價。

她抖了抖臉上的肉,裡外裡惡狠狠地說。

“拿得出五十兩,你們一家三口拍拍屁股給我滾。拿不出……我替我兒子給那瘋子磕頭認罪,今天這事就算過了,誰也不許追究。”

“五十兩啊,我這輩子都存不到啊!”

“分家彆想了,還是撈點實惠的吧。”

“要我說在院子裡砌堵牆,把大房二房隔一隔。”

“爹--”

謝玉淵撕心裂肺的叫了一聲。

她的臉雪白,染了血的嘴唇比胭脂還要刺眼,一雙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孫老大。

孫老大被女兒嘴角血漬燙了下,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胸口好像一扇破風箱。

風箱呼拉了幾下後,爆出一聲怒吼:“分!五十兩我認了。”

“裡正大人,聽到冇有,他認。大傢夥都在啊,他認這五十兩,也彆說我這個做孃的狠心,一個月內,你必須給我把五十兩拿來,否則,我就上衙門告你去。”

孫老孃話裡狠絕的氣勢,讓所有人都心裡寒涼。

這孫家真真是狼窩虎穴,留下,不死脫層皮;離開,怕也隻有死路一條。

“畫押,畫押。”

孫老孃怕老大反悔,趕緊從孫子房裡拿出紙和筆。

五十兩啊,發了,發了,孫家要發了。

裡正大人冇有想到事情一下子演變成這個樣子,正想勸一勸,就聽謝玉淵輕聲道:“我爹不識字,我來替他畫。”

立刻有人上前替她鬆了綁,謝玉淵慢慢站起來,瘦弱的身子像紙片一樣,被風一刮就倒。

她眼裡蓄著淚,柔柔地看向地上的孫老大。

孫老大將牙齒咬得咯咯咯響,卻發狠般的點了點頭。

謝玉淵眼睫輕輕的眨動了下,唇角牽起一抹笑,手拿過紙筆,在上麵鄭重的寫了三個字:孫有平。

孫老孃一把搶過紙,朝謝玉淵狠狠唾了一口,“我呸!滾,立刻就給我滾,彆在我孫家地盤上杵著。”

“對,滾出去。”劉氏上前重重的推了謝玉淵一把。

謝玉淵一個踉蹌,被孫老大扶在懷裡。

父女對視一眼,走進屋,把受了驚的高氏扶出來。

高氏一看圍了這麼多人,嚇得頭一縮,縮進了孫老大的懷裡,兩隻手像八爪魚一樣死死的摟著。

一家三口安靜的站在那裡,不爭不辯,相依為命,反倒博了不少同情。

謝玉淵走到裡正麵前,“大人,各位鄉親,你們看清楚了,我們一家三口空著手出來,冇拿走孫家一針一線。等改明兒五十兩銀子還了,就兩清。”

“等你還了再說吧,小賤貨,否則……回來看我怎麼弄死你。”孫老孃一臉惡狠狠。

謝玉淵心願達成,懶得理這條瘋狗,“爹,娘,我們走。”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

謝玉淵緊緊握住高氏的手,抬頭挺胸走出孫家充斥著噁心的房屋。

月光如洗,暗夜依舊。

漫天的雪花散落下來,她攤開手,一朵雪花落在掌心,瞬間消失不見。

她心裡清楚的知道,這一步,她終於走出來了。

……

“等下。”

裡正大人追出去,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壓低了聲道:“孫老大,這是陳貨郎讓我給你的,正好可以落腳。”

孫老大一臉發懵。

謝玉淵卻利落的接過鑰匙,“謝謝大人,有房契嗎?”

“有。”

“回頭我來拿,順便給大人磕個頭。”

謝玉淵揮揮手,走進夜色裡。

裡正大人眯了下眼,難怪這孫老二絞儘腦汁要乾壞事,光看這小的,就知道那大的是絕色。

……

一家三人走到陳貨郎的屋前,拿鑰匙開了門。

三間朝南土房,東邊住人,中間堂屋,西邊堆放雜物,桌椅板凳一樣不缺。

左廂房裡擺著一張大床,床上墊被棉被都有;

後頭的灶間堆著一捆柴火,米缸裡還剩下幾斤白米,白麪。

謝玉淵這才明白,陳貨郎真是甩著兩個膀子回到了陳家莊。

“爹,你清掃衛生,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孫老大此時此刻才相信,剛剛發生的事情是真的,不是一場夢。他看了眼懷裡的高氏,重重歎了口氣。

謝玉淵知道他為何歎氣,鎖了房門,從衣服內裡掏出一百兩銀票,“爹,彆愁,咱們有錢,看!”

孫老大嚇了一大跳,“你哪來的銀票。”

謝玉淵指了指脖子,把托陳貨郎賣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末了,她小臉一抬又道:“那玉雖然珍貴,卻也不是什麼好物件,我和娘不要大富大貴,就想跟著爹踏踏實實過日子。”

孫老大心中那個百感交集啊,都交集出眼淚來了。

“阿淵,爹冇用,冇讓你和你娘過上好日子,反而……”

“爹,過去的事兒咱不提。明兒我去找張郎中把銀票換開,五十兩給孫家送去,還有五十兩,夠咱們仨過幾年好日子。”

孫老大看著女兒稚嫩的麵容,喉嚨上下滾動,嘴裡哽嚥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高氏似察覺到,怯生生的拉了下他的袖子,等男人的眼睛看過來時,她嘿嘿嘿的傻笑了下。

這一笑,把孫老大內心結鬱的五臟六腑都笑開了。

他溺寵的摸了摸高氏的頭髮,背過臉擦了把眼淚。

謝玉淵看了這一幕,鼻尖控製不住地泛酸,“爹,以後你彆再去礦上了,就在家陪著娘吧,咱們省著點用,日子總過得去的。”

孫老大一聽這話心裡有數。

離開孫家,不代表危險就不再有了。他一走,剩下娘倆個,萬一孫老二又起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