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媽媽 作品

004侯夫人

    

秦媽媽回了老太太的榮春堂,院子裡悄無聲息,一瞧樣子約莫是老夫人還未醒,平日時就時候,五姑娘早早地就候著,就等著老太太身邊的大丫環月香出來,——秦媽媽可等不了,趕緊地進去,找到她婆婆秦嬤嬤。

秦媽媽見著秦嬤嬤,就叫屋裡的小丫頭都退了出去,自個就附在她婆婆耳邊說道。“娘,可不得了了,三奶奶怪兒媳冇伺候好五姑娘呢。”

秦嬤嬤掃她一眼,見她比先頭更顯富態,“大驚小怪的作甚,不怕吵著老太太?”

秦媽媽本就附在她耳邊說,聲音自然是輕的,不過婆婆這麼說著,她自然不敢頂嘴,此時被秦嬤嬤一說到是冷靜了些許,微有些郝色,“兒媳還不是怕在老太太麵前難交差嘛,娘,五姑娘今兒個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不讓兒媳靠近半分,平日裡還不是兒媳說了算的!”

秦嬤嬤一聽就訓斥她,“胡沁什麼,還不閉上你的嘴?”

秦媽媽一時還不知道自己嘴裡犯了忌諱,“娘,三奶奶恐怕要鬨到老太太麵前,娘可得救救兒媳,紅蓮還小呢,都冇有許配人家,哎喲——”

她正搬著可憐話說著,卻被秦嬤嬤擰了下手腕,疼得她呼痛出聲,迎上秦嬤嬤的冷眼纔回過神來,立時跟消了音似的。

秦嬤嬤對五姑娘落水這事自然是有所耳聞,也曉得其中必有蹊蹺,盯著兒媳,“五姑娘落水時你人在哪裡?”

秦媽媽的眼神有點閃爍,並不敢對上秦嬤嬤。

卻叫秦嬤嬤這樣的人情看出點門道來,不由得狠狠戳向她的腦門,秦媽媽到是想躲,也冇敢躲一下,隻得縮得個脖子,忍著疼。

“還不給我說來,到底是去了哪裡?”秦嬤嬤瞧著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以她的眼光還真挑不上這樣的兒媳,到底是老夫人做主,她兒子又喜歡,就娶了這樣的兒媳婦進門,瞧著一臉精明樣老是乾蠢事,“再不說,我可保不住你!”

秦媽媽連忙軟了腰,“二姑娘叫兒媳去辦點事,回來就看見五姑娘落了水,兒媳趕緊就把五姑娘弄上來。”

秦嬤嬤曉得侯夫人甭看最由著五姑孃的性子,除了五姑娘那個榆木腦袋,誰不知道侯夫人最喜歡二姑娘了,“等會在老太太麵前怎麼說話你都是知道的吧?不用我教你了?紅蓮的前程你放點心,老太太心裡有數呢,彆跟個榆木腦袋似的。”

秦媽媽忙不迭地點頭,就怕婆婆不幫她,現在她到是有底氣了。“老太太是想把咱們家紅蓮?”

秦嬤嬤瞄她一眼,“三奶奶若是近日對五姑娘照顧不周……”

秦媽媽立即瞭然。

秦嬤嬤是侯夫人的陪房,對侯夫夫是忠心不二,對三房的三爺夫人看不上眼,平日裡麵上敬著,骨子裡跟侯夫人想的一樣,上不得檯麵的庶子,三房的五姑娘,更是上不得檯麵。

秦嬤嬤一看這兒媳還能聽她的話,稍稍放心點,當初也是看中她還聽點話,不然老夫人屋裡的大丫環不止她一個,她聽得上房裡的動靜,也就趕去上房了,老夫人醒來,可得她伺候著,不能叫那些年輕的小蹄子占了先機。

待她進了房裡,見著老夫人真醒了,“老夫人,可是醒了?”

她這一問,就得來侯夫人一記眼風。

秦嬤嬤一臉的笑意,年輕時也就長得全眉全眼,要說多出眾真冇有,要是長得真出眾,早就有更好的去處,也不至於當了侯夫人的陪房,她得了老夫人一記眼風,冇半點不自在,趕著上前替侯夫人穿衣。

不愧是經久伺候侯夫人的人,到底是曉得侯夫人的喜好,挑了侯夫人最愛的纏枝暗紋,往侯夫人身上一穿,威嚴又慈祥的侯夫人樣就來了個十足十,屋裡的一眾丫頭們都是幫襯著秦嬤嬤將侯夫人伺候的體體貼貼。

秦嬤嬤邊替侯夫人梳頭邊柔聲細語地說著,看到烏絲中攢著的一兩根白頭髮,都給小心翼翼地拔了往袖裡一藏,“方纔我那兒媳來同奴說,五姑娘在春來居竟是驚著了!”

侯夫人正眯著眼睛,任由秦嬤嬤動著頭髮,“可惜見的,都怪老身這身子骨,不然也早點把五娘給接回來。”

秦嬤嬤從大丫環明月手裡遞過來的首飾盒裡挑過一支富麗堂皇的金釵,往老夫人盤好髮髻間插上,將銅鏡遞到老夫人的麵前,“老夫人慈愛,五姑娘得虧有老夫人疼著,老夫人這些日子身子骨不舒爽也是常惦記著五姑娘,都是五姑孃的福氣。”

侯夫人睜開眼,往銅鏡裡一瞄,就笑啐道,“就你這張嘴,怪會講話,怪會哄老身高興,老身就盼著三房彆怨老身纔好。”

秦嬤嬤連忙叫冤,“真是冤死奴婢了,奴婢講的都是實話,奴婢都覺得這都找不著老太太這般憐惜孫女的。”

侯夫人歎口氣,似乎被觸動了心事,“老身到是憐惜五姑娘沾了一身銅臭味,才替三房將五娘養在跟前,也不要他們記著我的好,彆記我的恨就成了。”

秦嬤嬤一聽這話就心定了,三房在侯夫人的眼裡真不值當是什麼名位上的人,也就是老夫人心善,還能留著這三房在侯府裡打眼,等老侯爺兩腿一撇,這侯府裡哪還有三房落腳的地兒——

這便是她的倚仗,心下不免更得意了幾分,要說來這三房還不如她在侯夫人麵前有麵子呢,“老夫人可是最最心善的,老奴跟著老夫人多年,還能不曉得老夫人的性情?老夫人可是天底下最最大賢良人!”

這話惹得老夫人啐她一口,“就你這張嘴,說得可花巧!”

不過,她麵上一緊,繃著臉,“你去找定方師太過來給五娘瞧瞧,若是真受了驚,免不了叫師太收收魂。”

秦嬤嬤掩飾著嘴角的幾分得意,將侯夫人的心揣摩了**成,“老夫人慈悲,五姑娘曉得老夫人這一片慈心,還不得銘感五內。打小兒起,五姑娘就在老夫人身邊養著,老夫人待五姑娘如珠似寶的,老奴都看在眼裡呢。”

侯夫人微歎氣,“老身也不想叫她們母女倆骨肉分離,每每一想到三房那個出身商家,哪裡能教得了我侯府的姑娘,也不得不狠心將五娘挪到老身這裡,又得了三房的怨,總覺得老身想拿捏他們三房,一點兒都不體諒老身這一片苦心。”

說到這裡,她似乎累了些。

秦嬤嬤可是曉得這位老夫人的性格與脾氣,最喜歡錶麵滑,最喜歡聽奉承話,侯夫人這麼一說,她就跟著捧,“老夫人一片苦心哪,老奴時常替老夫人在心裡叫屈,彆人不明白老夫人這一片,老奴還能不明白?”

秦嬤嬤回侯夫人話的時候,屋裡的一眾丫頭們就是插個話也是不敢的,生怕得了秦嬤嬤的打眼,秦嬤嬤那性子,她們可惹不得,惟有剛進得屋來的紅蓮,顯得不卑不亢,頗有幾分氣度。

侯夫人感性地抓住秦嬤嬤的手,“落英呀,這府裡也就你能明白老身的苦了。”

落英是秦嬤嬤未嫁時的名,是侯夫人還是姑娘時賜的名兒,不由得熱淚湧出眼眶,連忙當著侯夫人的麵,拿出絹帕擦拭著眼角,“老奴隻恨不能為老夫人分憂,時時刻刻都心裡難受著呢,老夫人都是為了五姑娘好,五姑娘托身在侯府裡頭,還能有老夫人這樣最最慈心的祖母,那都是十八輩子積的福。”

侯夫人很受用,又吩咐著秦嬤嬤,“叫幾個姐兒彆來了,趕著這麼早來,這年紀還小著呢得再睡會。”

四姐兒是侯府二老爺的嫡女,在府裡排名第四,前頭還有三位姑娘,都是侯夫人嫡嫡親親的孫女兒,跟五姑娘袁澄娘可大不一樣,袁澄孃的親爹冇那個福份托身在侯夫人的肚子裡,儘管袁澄娘是三房惟一的嫡女,還是在身份上差了一大截。

大姑娘袁瑞娘,大房嫡女,剛定了親,定的是秦侯家的世子,如今都在鏽嫁衣;二姑娘是大房庶女,府裡大老爺所寵愛之李姨娘所生,自小在李姨娘身邊;三姑娘是二房庶女,比二房嫡出的四姑娘年長一歲餘,二奶奶是侯夫人內侄女,挺得侯夫人歡喜;五姑娘便是袁澄娘,她雖是嫡女,不過是庶子的嫡女,她下麵還有六姑娘、七姑娘並八姑娘,七姑娘與八姑娘是雙生姐妹,是府裡四老爺所出嫡女,與袁澄孃的親爹一樣,四老爺也是庶子。

秦嬤嬤連忙奉承,伺候侯夫人多年,自然曉得侯夫人個喜好,“還是老太太心疼人,老奴這會兒就親自去請定方師太。”

侯夫人眼皮子都不抬,“齊家的人不日回京,得把這事給弄好了,還有那蔣家的,也注意著點,省得讓老侯爺說嘴。”

齊家,齊國公府,袁家這忠勇侯府是比不得的,侯夫人庶妹成齊國公三房的繼妻,那庶妹在孃家慣愛做個狐媚樣,侯夫人極為厭煩,偏庶妹攀了高枝,成了齊國三房的繼妻,叫她心裡更為厭煩。

到是蔣家冇讓侯夫人放在眼裡,當年老姑太太嫁去蔣家,蔣家地處西北,離京城甚遠,也就年節時有往來,蔣家在西北也是大族,老姑太太當年嫁去冇兩年就守了寡,如今蔣家到是來信,說老姑太太的孫子即將進京備考。

秦嬤嬤雙手攏在身前,慢慢地退出房裡來,側頭就見到她那個兒媳在外邊兒侯著她,恭恭敬敬的樣兒,她才滿意,“等會若是老太太問起,仔細你的皮。”

秦媽媽能當秦嬤嬤的兒媳,自然不是缺那點眼色,“兒媳曉得了,娘可受累了。”

秦嬤嬤心裡很受用,闔府的婆子都冇有她在侯夫人麵前得意,這樣的臉麵她是頭一份,“我們當奴婢的,凡事都得為主子分憂,哪裡當得一個累字?”

秦嬤嬤急急出門。

她到是急急出門了,她的孫女兒紅蓮到是守在侯夫人跟前。

侯夫人打量著麵前的紅蓮,十四五歲的年紀,水靈靈的樣兒,身段也好,瞧著就是個能生養的,“到三房去把老三家的跟五娘叫過來。”

紅蓮聞言,趕緊退了出去,見她娘秦媽媽站在外頭,她不由有點兒詫異,輕輕地叫了聲,“娘?”

秦媽媽最得意的事就是生了這麼個水靈靈的女兒,府裡的哥兒們要是瞧中她女兒那可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娘在這呢,你要乾什麼就乾什麼去。”

紅蓮思及老太太看她的眼神,本想同她娘說說,又曉得她娘有些事不太靈光,還不如同她奶秦嬤嬤說更好,就把到嘴邊的話給吞回了肚子裡,朝著三房不緊不慢地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