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茂推文
  2. 長頌久安
  3. 第1章 走夜路
春桃 作品

第1章 走夜路

    

當最後的一縷斜陽從我身上撤去時,背部貼著的石磚向我傳來陣陣寒意,我仍不願起身,想著就這寒夜凍死我得了。

我的貼身丫鬟春桃肯定不願看到我凍死的場景,每當這時,她就抱著一條厚厚的毯子等那陽光不再照那堂前的海棠樹,就躡手躡腳,走進祠堂,把那厚厚的毯子往我身上一蓋,再好言相勸道:“小姐,該用晚膳了,奴婢去幫你把飯菜端過來?”

“我不餓,春桃你不用管我,讓我再待一會吧。”

我把身上的厚毯子裹得更緊一些,懶洋洋的閉上眼睛,貪餉這一刻的清閒。

“小姐,我陪你待一會吧。”

春桃盤腿坐在不遠處,嘴裡唸唸有詞,似是在做禱告。

我在這禱告聲伴著風聲中,竟得一時的好眠。

入夜,寒露深重,我被冷得一哆嗦,就幽幽轉醒,昏黃的燭光籠罩著我,我還以為現在是黃昏呢。

我爬坐起來,揉了揉枕得有些痠痛的胳膊,目光也瞧見了供桌上的兩截蠟燭亮著,我順著燭光照亮的地方看過去,見春桃那傻丫頭此時雙手環抱正打著盹,就把身上蓋著的厚毯子披到她身上。

我從供桌上拿出三支香點上,給正中間的牌位拜了拜,輕聲說道:“娘,女兒以後就不來陪您了,您在那邊要好好的,不必為女兒擔憂。”

我把三支香插到神龕裡,看那燭光輕輕搖曳了幾下,還禮拜了三拜,最後再看了一眼擺在供桌上孤零零的牌位一眼,心裡五味雜陳。

我那父親可真是吝嗇,連家族祠堂的供位都不願給母親留一個,也是,祠堂那滿滿噹噹的牌位由他去供養再名正言順不過了。

我轉頭過去,正見春桃喚我一聲小姐,我朝她淺淺一笑,猜她該是在我給她披毯子的時候醒的。

“回府吧。”

我說。

“小姐再待一會吧,這會天暗著山路不好走。”

她婉言勸道。

“不了,我待在這好幾天了,也是時候該回府了,不然父親該憂心了。”

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我隻好加重了語氣,“春桃,我說了要回府,現在就回。”

春桃抱著毯子默默無言跟在我身後,看我給這座祠堂上了鎖,給這座不起眼的小屋的大門上了鎖,然後親眼看著我把鑰匙扔進了山崖裡。

這座祠堂是建在離京郊二十裡地的孤山上,每次一到母親的生辰或是祭日,我總會來這邊小住幾日,春桃每次都會跟過來服侍我。

以前,我總希冀著父親也許會懷念母親,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尋找蛛絲馬跡來證明父親對母親還是在乎的,可每一次我都失望透頂。

我恨父親的絕情,更恨他不配為人夫,不配為人父。

親眼看著鑰匙從手中掉入那無儘黑色的深淵裡,似是連多年來對父親的期盼也一同丟棄,我並不惋惜。

他都能把我當作他升官發財的籌碼,也彆怪我無情。

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我牽著春桃的手,問她:“怕不怕走夜路。”

“有小姐在,春桃不怕的。”

她答。

“好春桃,信我的話,往前走,不要回頭。”

我鬆開春桃的手,側身半步擋住她想往後瞥的視線,低聲催促她走快點。

我慢慢拉開與春桃的距離,在山路的拐彎角停步,看著春桃聽我的話一步不停的往前走,心底升起些許安慰。

在我身後有一盞暗黃的燈緩緩向我跟進,那是我在丟鑰匙不久後發現的,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和春桃邊走邊聊,等走到路段開闊的地方,我才讓春桃走快點。

我不知道身後拿著燈的人是誰,也不敢讓春桃陪著我冒險。

等了好一會,我纔看清拿燈人的麵貌,他的臉上有一條過眉尾的傷疤,看麵容也就二十歲出頭,左手提著一盞燈,右手拿著一支行山杖,他的左腳似乎有些跛。

他倒是不意外我在等他,他提著燈的手抬了抬,似是為了讓我更好的看清他的麵容,然後露出他好看的笑容歉意道:“抱歉,讓小姐受驚了,元某人隻是過路人,腿腳有些不便,實在抱歉。”

“不驚擾,”我好奇的問道:“隻是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若是遊山看水也不該選在這裡?”

他歎息一聲,無奈的看向自己的腿腳:“我是半個殘廢人,家裡二弟不滿我許久,找了個由頭,就把我扔到這人煙稀少的地方,讓我自存滅亡。”

“你二弟不敬兄長就算了,你爹孃也任由著他給你使絆子?”

我心底存疑,哪家好人如此這般拋棄家人,更何況還是個青壯年勞動力。

要是狠絕一點,許是屍骨無存,以絕後患。

他看出我的疑慮,不免多加解釋道:“小姐莫見怪,我爹孃好名聲,我二弟對我依稀存有手足情,隻是他的婚事多年來為我所累,不得己纔出此下策。”

這倒也合理,冇有哪戶好人家願意把自家姑娘往火坑裡推,伺候公婆也就罷了,到時還要照拂一二傷殘的大哥?

那還是算了吧。

我問道:“那你接下來打算去往哪裡?”

他篤定的說道:“去京城,早就聽聞京城繁華,隻是苦於我這腿,如今倒也能去見上一見,百日耳聞終不如親眼一見虛實,也許還能在京城討到一門好營生。”

我莞爾一笑,許是好久冇見過心眼如此澄澈的人了,也可能是他這人善於偽裝。

“我也去京城。”

我指了指來時路上的山巔處,“我娘在上麵靜修,我來見見她,每回她都趕我該返程了,不然我今晚該在那上麵住下的。”

他聞言也笑著說:“尊夫人許是怕小姐夜裡著涼了。”

“這倒也是。”

我扯了扯有些單薄的外衣,白天還不覺得冷,這會倒是冷起來了。

他自己也穿著單薄,就把他手上的那盞燈靠近我,讓我就著小小的燭火取暖,兩人皆是一愣,繼而大笑起來。

小小的燭火單是照亮就不太夠,更何況是取暖,這想法有點天真了。

我的視線現己無法看到春桃的身影,就指著前方的道路說:“我家春桃就在前麵,她手裡還抱著一條厚毯子,我們可以用毯子取暖。”

於是,我提著燈走在後頭,讓他走在前頭,這樣一來他腿部的缺陷在我眼裡就更明顯了,他的雙腿似乎無法支撐他身體的重量,所以他依仗行山杖來分擔他身體的重量。

春桃真的聽了我的話,一首往前走不回頭,我們緊趕慢趕追了半個時辰才趕上春桃。

春桃見了我,心有餘悸的跑過來先接了我手上的燈,然後把毯子披到我身上,“小姐你都快著涼了,你看這手柄冰冰涼涼的。”

那是我剛纔提著燈的手柄。

“這夜太涼了,”我把毯子分一半蓋到春桃的身上,示意她看向對麵的人,“喏,你手上這燈是這位元公子的。”

“元公子好。”

春桃很有禮數,她總覺得一個丫鬟的本分自然要做好自家小姐的門麵工作,讓對方挑不出自家小姐的半點錯數來。

“春桃姑娘好。”

對方很自然的問好,這讓春桃很有好感,有禮貌終歸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