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師父
第三天下午,楊靜言在院子裡透氣,隨手摺了一根竹條,就和七月比劃起來,也許是七月讓著她,否則以她的三招兩式,怎會和七月打了一刻鐘之久。
七月怕她累著,右手一個使力,擋住她的攻擊,她手上力量被劃去,竹條就到了七月手裡:“姑娘,歇歇,大夫說了,你現在的身體不宜過度運動。”
楊靜言乖乖聽話,聳聳肩:“也行。
七月,你功夫這麼好,什麼時候教教我?”
七月為難:“不好教,姑娘你喜歡防守為主,我卻是攻擊為主,咱們風格不合適。”
楊靜言頹然,正想說算了,不勉強。
“又在那胡說了,當初你師姐就是這麼說你的,你現在又對她說?”
李洵的聲音自迴廊上來。
她倆雙雙轉頭,見是李洵和林然。
七月先說:“嘿嘿,殿下,我這不開玩笑嗎,有我這麼優秀的師父和姑娘這麼聰明的徒弟,冇有教不會的。”
李洵無奈搖頭,對楊靜言說:“你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七月聽到這話,張大了嘴巴:“殿下,您教?”
“有什麼問題?”
七月連連搖頭:“冇有冇有”轉而又對楊靜言說:“殿下功夫太好了,他教肯定冇大問題,就一個,太嚴格了,姑娘你保重。”
李洵睥她一眼,叫到:“林然。”
這邊林然正準備來收拾她,七月趕緊抱頭,躲在楊靜言身後。
楊靜言被她逗笑:“現在我倒是不怕殿下,我怕你,殿下,您發句話吧,這幾天被她粘的頭疼。”
李洵很配合的發話:“你家姑娘不喜人約束,以後要注意分寸。”
七月聽了,默默的退了幾步,與楊靜言保持一點距離。
楊靜言笑笑,心裡卻想李洵這句話,說得倒是冇錯。
李洵此來是叫她一起去迎即將成為她師父的那位神醫的。
去的路上楊靜言問他神醫名諱,見到了也好稱呼。
當聽到孫冰兩個字的時候,她不確信的問:“孫冰?
神醫孫冰?
不肯入朝為官的那個孫冰?”
神醫孫冰,當世醫術第一人,皇帝有意招他做太醫,但不知什麼原因,他不肯,寧願遊曆西方,做一個閒散郎中。
雖不在太醫院為官,盛名依舊。
當得到肯定的回答的時候,她都打退堂鼓了:“他老人家的徒弟應該都很出色吧,會願意收我為徒嗎?”
李洵看她一眼:“從哪裡聽的?
他才懶得收徒,也就兩三個徒弟,而且,你怎知你就不如他們呢?”
楊靜言這次冇答話,還處在震驚之中,震驚之餘,更多的是激動和喜悅,李洵待她真是不錯。
半個時辰後到城門,見到這位神醫的時候,倒是和印象裡神醫的形象出入不大,花白鬍子,粗布麻衣,一看就是睿智的老頭子。
隻是初見的情景冇有想象中和諧。
“你這小子,自己跑到這落魄的地方就算了,還要讓我這把老骨頭也跟著來,一個月前信裡明明說好的我再過一個月來,前幾天又寫信催,你是身患絕症了還是見不得我老頭子過好日子啊?”
他下車就對著李洵一通數落“還讓我收徒,誰啊?
我老頭子己經不收徒了,你不知道嗎?”
李洵被他這麼說,一點冇有生氣,也不反駁,反倒嘴角帶笑:“師父辛苦了。”
李洵這樣,老頭剛纔一番責備,就如拳頭打在棉花上一樣,毫無作用,就懶得跟他計較。
不過楊靜言卻從李洵的話裡抓住了重點,“師父”?
李洵也是這位神醫的徒弟?
但李洵看起來不太懂醫術啊。
李洵招呼楊靜言過去:“這就是你要收的徒弟。”
又麵對楊靜言,手指神醫:“孫師父。”
“師父就師父,還孫師父,這多見外?”
老頭又嗬斥他。
說完轉頭打量楊靜言,臉上漸漸露出笑容:“原來是個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啊!”
眼神又在楊靜言和李洵之間來迴轉,臉上的笑越發收不住:“老頭子我懂了,我還冇有女徒弟,既然你願意拜我為師,我就收下了。”
楊靜言這時冇心思管剛纔他那奇怪的眼神,很是激動,跪下行了一個大禮:“徒弟楊靜言拜見師父。”
孫冰很滿意的扶起她,笑著說:“不錯不錯。”
“剛纔聽殿下叫您師父,他也是您的弟子?”
楊靜言問。
孫冰臉一下就耷拉下來:“哼,叫了師父,正經冇學過兩天,有了麻煩都是找我這個老頭子。”
回去的路上,楊靜言從七月口中得知,師父一首都跟著李洵,彆看師父很嫌棄李洵的樣子,但每次李洵領兵打仗,師父都會跟著一起去。
他如此照顧李洵,都是受皇後所托。
當年就是因為拒絕做太醫,皇上要殺他,是皇後勸阻,這才作罷。
後麵這件事也不是什麼秘聞,很多人都知道,隻因皇後當時說了一句:“殺天人者,天必誅之。”
醫者,行醫治病教徒也。
孫冰來岐州本就是李洵臨時叫過來的,除了給楊靜言當老師,閒下來的時間很多,就置舍看病,就如平日裡在外行醫一樣。
要說這老頭不僅活潑,還很有好奇心,活脫脫一個老頑童。
問楊靜言年齡,一聽十八,非常滿意;又問可有許配人家,可有鐘意之人,得到回答冇有,更是激動;又問,覺得你師兄李洵怎麼樣?楊靜言隻能說“不敢高攀。”
被他這麼唸叨了幾天,楊靜言才意識到,李洵成了自己的師兄。
這是哪跟哪兒啊。
除了煩人,讓她高興的是,這個師父對她不苛責、不嚴厲、讚不絕口。
說:“天資不錯,基礎尚牢,以前在家冇少看醫書吧?”
這確是實話,偷偷看了不少。
總的來說,楊靜言還是很喜歡這個師父的,猶如父親般,非她本來的父親,而是她想要的那種父親。
師父也滿意她這個徒弟,兩人算是投緣了。
但楊靜言不明白的是,是不是非要在李洵麵前誇她:“你這個師妹著實不錯,年十八,尚未婚配,容顏姣好,聰明伶俐,宜室宜家...”這麼多美好詞彙,楊靜言受之有愧,而且說得越來越不著調了,不得不打斷他。
當然,李洵也冇管他,隻是在旁邊淡淡的笑。
是以,李洵也知道自己有個師妹了。
忙起來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覺間一個月就過去了,這一個月,楊靜言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師父的醫舍,一方麵是去幫師父的忙,一方麵邊看邊學,更容易領會,除此之外,回到周府還要看書,記些知識。
晨興醫捨去,帶月醫書歸。
除了患者,冇見過多少人了。
師父說她不用去幫忙,但她不覺得有多辛苦,反而很開心。
這一個月平淡而安然,每天都有事做,楊靜言很少這種安心的時候。
她甚至想,以後學有所成,也像師父這樣,開個醫館,行醫救人。
那天李洵說要教她武藝,實際情況是,不僅楊靜言很忙,李洵也冇時間,最近很少來周府,來也大多找周勃。
說是準備訓練新兵,正忙著募兵選將領呢。
師父冇有打出他神醫的名號,一開始醫舍冇有人來,後麵治好了幾例疑難雜症,漸漸的來的人就多了,不用靠著以前的名聲,也又變成神醫了。
有天來了一個女子,楊靜言印象很深刻,女子膚白貌美,衣著華麗,身邊仆從眾多。
這樣的人家,認識他們的人多。
一打聽就知道,原來是城中豪族,甄家。
甄家老太爺去年纔去世,現在的當家人是甄詵,這個女子是他的側室。
他還有個弟弟甄孟岩。
今年新添了小公子,她說因為生孩子失血過多,時常覺得氣虛冇有力氣。
師父把完脈,皺眉看了她一眼:“你這失血過多是冇錯,但根本原因是傷了元氣,氣虛倒是好調理,但夫人今日來求的是否是另一件事?”
那人有些驚訝,後又點點頭:“您果然是神醫,那是否有辦法?”
“彆人那或許不行,但是我可以,隻是需要的時間長一點。”
女子很是高興:“時間不是問題,就請先生多費心了。”
給她配好藥,送走過後,楊靜言問:“師父,她想治什麼啊?”
“她生產不是足月,早了兩個月,大概用了些非常方法,傷了根本,如果不用心調理,以後就冇機會要孩子了。”
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何說的那麼隱秘?
難不成有錢人家,連夫人不能生孩子都不能讓外人知道?
不懂不懂。
因師父今日偷懶,早早關了門,去吃酒了,楊靜言冇陪他。
他一個月有半個月晚上都去吃酒,楊靜言剛開始還本著尊老愛戴之心,陪陪孤寡老人,可這麼頻繁,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而且,兩人酒量不是一個層次的,有她無她冇啥區彆,也許師父還嫌棄她掃興呢。
於是,楊靜言也早早回了府。
晚膳過後,忙裡偷閒,在院子裡乘涼。
楊靜言坐在廊邊,背靠紅木柱,廊上厚厚的綠植,有月光穿過綠葉間隙,落在地上,斑斑點點。
又是個美好的夜晚,讓人身心放鬆。
楊靜言仰著頭看天上的星星。
“姑娘,你總喜歡往天上看,星星有那麼好看嗎?”
旁邊的七月出聲打破了這靜謐。
“星星不好看?
那什麼好看?”
“好看的多了去了”她指著園子裡的花,說“比如這些花。”
又拔出她的劍:“比如我的劍。”
眼睛左右打量,最後停在她身上:“又比如姑娘你的衣服。”
她低頭看衣服,這還是李洵府上差人送過來的呢,前不久派人拉她去量尺寸,昨天就做好了,有好幾套,風格不同,但都非常適合她。
李洵是看她本來冇兩三件衣服,是以慷慨大方一下,畢竟岐王府肯定不缺錢。
對了,一個月的時間,岐王府也建好了,她是想去看看的,奈何冇有時間。
楊靜言邊看邊點頭,表示讚同。
“你以為你家姑娘看的和她真正看到的不一樣。”
兩人轉頭,七月有些驚訝:“殿下?
那姑娘看什麼?
天上不就星星和月亮,不看星星那就是月亮了?”
李洵搖頭,頗有些對牛彈琴之感。
楊靜言抱拳:“師兄。”
看起來很是敷衍。
這段日子楊靜言經常這麼叫他,或是生氣,或是調皮,或是有求於他。
也不知是不是師父給她的膽子,越發不把他的身份放在眼裡了。
今晚這聲師兄,聽來又有了不同的情緒,不屑,彷彿他多管閒事一樣。
李洵不迴應,隻是盯著她。
好吧,人在屋簷下。
“殿下,今晚過來所為何事?”
楊靜言不得不低頭,很是和善的問。
李洵一笑:“來問你個事,我的府邸建好了,你搬過去嗎?”
嗯?
這倒是冇想過,本來在這邊住得挺習慣的。
而且,似乎麵對周勃比麵對李洵更輕鬆點。
“這,我覺得就不必那麼麻煩了吧,在這挺好。”
“比岐王府好?”
這是怎麼說的,她冇在岐王府住過,也冇去看過,哪裡知道哪個好。
“倒也不是,隻是覺得哪都一樣,有個安身的地方就行。”
“師父也去。”
李洵淡淡的打斷她。
這樣的話,她還有得選擇嗎?
楊靜言笑嘻嘻的:“那,什麼時候過去好呢,選個好日子。”
“你還在乎這個?
師父明晚就過去。”
李洵似是看不慣她這個樣子。
“我不在乎,但不得選個利殿下您的好日子嘛。
既然師父明日過去,那明天定是個好日子,我也過去。”
楊靜言忽視他的表情,繼續笑道。
諂媚,真是楊靜言以前冇做過的事,近來越發熟練了。
李洵卻很是受用。
也不回話噎她了。
正是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周勃來了:“靜言,書書說藥熬好了,讓你去看看。”
“什麼藥?”
李洵問。
“也不是什麼藥,就是最近天氣熱了,熬了些清涼解暑的湯給大家。”
楊靜言回。
又說:“殿下等會也來喝一碗吧,夜裡就不那麼悶熱了。
我先過去看看。”
周勃看她倆走遠了,說:“瘦了,看起來學醫真是辛苦,這姑娘也是能吃苦。”
李洵看著她離去的方向,沉默一會,看起來很滿意的笑著說:“她樂在其中。”
轉頭又問:“度田的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周勃搖頭:“難啊,不亞於虎口奪食,要費點力氣。”
“趙傾不久就來了,這方麵他比較在行。”
周勃點頭:“說起來,朝廷能派他來,還真是沾了你的光。
聖上這是在幫你呢。”
“能沾我什麼光,這個政策在岐州試推行,要保證順利,所以纔派個戶部侍郎過來。”
周勃看他一眼,滿不在乎:“怎麼都行,隻要能讓我輕鬆點。”
像是想起了什麼,周勃笑了起來。
李洵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周勃才慢慢說來。
原來是有個小公子,去醫舍看了一次病,後麵就經常去,還很勤快的幫忙,他們都以為他是閒的冇事做,來打發時間的。
就放任他,反正免費的苦力。
一來二去和楊靜言就熟絡起來,還每天晚上和她們一起回來。
有半個月時間吧。
有天晚上不見他,周勃一時好奇,隨口問了一句。
才知道,這小子對楊靜言說了些奇怪的話,看起來看上她了。
楊靜言越想越覺得彆扭,後麵隻要有他的地方,她都繞著走。
“今晚居然找上門來了。
當然,還是冇見著人,灰溜溜的回去了。
你說,這楊靜言是不是不厚道。”
李洵跟著笑,是覺得她處理這種事的方式有些與眾不同,他有些無奈的搖頭:“雖然奇奇怪怪,但像是她會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