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到馮宅後,庭院裡的地燈亮著。

後媽林素一臉笑容迎出來:“小桃說早就下班了,怎麼現在纔到家?”

“有點事,”馮蕪說,“耽誤了一會。”

小靴子踩到青石地麵的那一刻,馮蕪不由得看了眼副駕上放著的軍大衣。

猶豫片刻,她將大衣抱上。

這大衣她穿上太長,衣角險些拖到地麵,大衣褐色毛領綿軟,透著特殊的橡木苔味。

這種香味,讓馮蕪想起雨後初晴的空城山。

她好像在傅司九身上也聞到過這種味道。

林素定睛:“哪來的大衣啊?”

馮蕪抿抿唇,敷衍道:“朋友的,洗了還他。”

林素滿臉笑,那笑裡含了不易察覺的討好:“給阿姨吧,阿姨來洗。”

“......”馮蕪唇角淺勾,“阿姨您彆客氣,我送去乾洗店。”

林素的小心翼翼和過度熱情讓她稍感不適。

馮蕪回眸望她:“阿姨,我爸回來了嗎?”

“啊,回了,”林素答,“在客廳。”

“好。”

把大衣掛到衣帽架後,馮蕪趿著拖鞋去了客廳,爸爸馮厚海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疊報紙,看得津津有味。

聽見動靜,馮厚海從報紙中抬眼:“剛纔,有人偷偷告訴我,星池又欺負你了?”

“......”冇想到他訊息這麼靈通,馮蕪垂下眼,輕聲說,“爸,我想搬出去住。”

馮厚海把報紙扔到茶幾:“在家裡住多好,有阿姨照顧你...”

“爸,”馮蕪說,“我大了,而且我的甜品店已經步入正軌,經常需要熬夜加班,住家裡不方便。”

馮厚海點點手指,示意她先坐下。

父女倆相對無言片刻。

良久,馮厚海歎息:“是不是因為許家就在隔壁?這事說到底,總是咱們家對不住人家,當年若不是為了找你,他媽也不會被搶劫犯殺害...”

“爸!”馮蕪眼睛一紅,“不是因為他!”

她隻是無法適應林素束手束腳的討好她。

她知道林素彆扭,她又何嘗不彆扭。

“下午,我見著你許伯伯了,”馮厚海說,“他又向我提及你跟星池的婚約,說你已經大學畢業,婚事可以訂了...”

馮蕪抓住膝蓋的指節發白,像是從心底硬擠出來的話,輕輕小小的聲:“爸,我不想訂婚。”

“......”

另一邊的小客廳傳來時事新聞的聲音,若隱若現的,成為父女倆談話的背景音。

“阿蕪,”馮厚海語重心長,“星池是被怨氣蒙了眼,咱們要給他點時間,這婚事,隻能許家說不要,咱們家不能提。”

否則,會惹來他人詬病。

他耐心道:“你們倆一起長大,這也是你媽媽和他媽媽共同的心願。”

馮蕪抿緊唇,眼眶子燙的差點兜不住。

冗長的沉默。

馮厚海望著她,不忍再說。

原以為兩個孩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大後必定是佳偶天成,不用他們大人再費心思。

任誰都想不到,中間會出了那檔子事。

馮蕪臉上明顯的迴避,她不願提及過往,馮厚海沉默良久,隨即將話題扯開:“過幾天是星池25歲生日,禮物彆忘了準備。”

馮蕪沉默點頭。

“你阿姨幫你準備了甜點,”馮厚海說,“原本家裡隻有芒果了,想著你過敏,又臨時跑去水果店買了彆的,你去吃一點,彆寒了阿姨的心。”

馮蕪繼續點頭。

她動作木訥,彷彿是個隻知道聽令行事的行屍走肉。

馮厚海擺手:“去忙吧。”

去餐廳吃甜品時,林素坐在她身邊陪著,冇話找話聊:“小力打電話來,說想姐姐了。”

小力是林素跟馮厚海的兒子,也是馮蕪同父異母的弟弟,今年6歲。

“我幫他準備了禮物,”馮蕪放下勺子,“等他從外婆家回來就給他。”

林素笑顏逐開:“他一定很開心。”

捫心自問,林素對她很好,無微不至的那種好。

但就是太好了,甚至超越了她的親生兒子,馮蕪消化不掉這種摻雜了討好的好。

“對了,”林素說著八卦,“新聞你看了嗎,港區傅家大少接任傅氏總裁,幾個核心資產都落到了大房孩子手裡。”

傅家大房一共就三個小孩,傅司九的大哥和大姐,還有傅司九。

馮蕪歪歪腦袋,認真傾聽。

見她感興趣,林素繼續說:“前陣子,一直養在珠城的傅老幺不是回去了嗎?就因為他大哥上任這事,聽說,他大哥和大姐要求他回港區發展,被拒了。”

“......”馮蕪驚訝,“阿姨你怎麼知道?”

“嗨,幾個太太閒聊時說起的,”林素說,“傅司九被送到珠城時還小,那時候傅家內部鬨得腥風血雨,現在穩定下來,家人自然也希望他能回去。”

說到這,林素壓低聲音:“他跟星池一個高中啊,據說填高考誌願時,他家姐讓他報考港大,結果傅司九轉頭報了珠大,把他哥和他姐氣的差點昇天。”

“......”

還真像他的做法。

傅司九的事在圈內屬於密辛,哪怕不經意間一件小事,也冇人敢拿出來在公眾場合大肆暢談。

傅司九小許星池一屆,許星池高三時,傅司九高二,馮蕪才初三。

林素嘴裡的這些小道訊息,馮蕪自然不清楚。

見她沉默,林素悄悄住了嘴,小心端詳她神色。

八卦講得興起,竟然忘了,那一年,是馮蕪的痛。

“阿蕪,”半晌,林素欲言又止,“是阿姨不好...”

馮蕪猝然回神。

她下意識想皺眉,又生怕林素看見心憂,隻能佯裝平靜。

她剛升初三那年,親媽因病去世,半年後,爸爸馮厚海跟林素領了證。

就因為這個領證,彼時尚小的馮蕪一時間接受不了,她接受不了跟媽媽感情深厚的爸爸,隻過了半年就跟彆的女人領了證。

馮蕪跟馮厚海發了一通脾氣後,抹著眼淚跑出家門。

她去了媽媽的墓地,她跟媽媽告狀,說爸爸這麼快就移情彆戀了。

然而等她回來,便得到許星池的媽媽為了尋她,在巷子裡遇到了搶劫,又被劫匪失手害死的訊息。

馮蕪成了罪人。

林素不是小三,她跟馮厚海相識於正規途徑,兩人均為中年喪偶,相處合適便領了證。

她跟馮厚海都冇想到這段婚姻中間,會出現這麼多的連鎖反應。

不管出於愧疚,還是對馮蕪的補償,林素對待馮蕪一直是討好的,小心翼翼的。

“阿姨,”馮蕪受不住這種拘謹,率先岔開話題,“您跟其他太太一起聊天時,彆議論傅司九,他好像...挺小氣的。”

若傳到他耳中,不定會惹起怎樣的禍端。

這話裡含了幾絲關心,林素眉開眼笑,連聲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