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馮蕪回到珠城時,已經大年初八。

她提前約了鐘點工阿姨,囑咐她們幫忙把玫瑰苑的房子打掃一下,順便把床品添置整齊。

回到家後,屋子已經煥然一新,一束水仙開在青花瓷盆內,散著淡淡的幽香。

簡單洗漱了下,馮蕪矇頭大睡,醒了就看看電視,餓了點個外賣,逍遙自在。

這樣悠悠地過了幾天,元宵節到的時候,林素打電話給她,語氣裡帶著哀求,想叫她回家吃頓團圓飯。

馮蕪思索幾秒,應了。

林素這個電話,大概是馮厚海指使的。

他慣要麵子,能讓林素給出這個台階,已經是極限。

開車拐進馮宅那條路時,恰好與許星池的車一前一後。

兩家車|庫隻隔了一堵牆,連車子熄火的聲音都能聽見。

既然撞上了,不打招呼有些尷尬,馮蕪訕訕喚他:“星池哥,新年好。”

許星池捏緊了車鑰匙,神情不明地看著她。

距離他生日,已經過去兩個多月,馮蕪臉上看不見絲毫過敏的痕跡,已經恢覆成那副嫩嘟嘟的水靈。

而又是從何時開始,馮蕪嘴裡的“星池哥哥”,變成了“星池哥”。

一字之差,剝去了所有親昵,隻餘疏離與客氣。

許星池下顎繃緊,僵硬地移開視線,喉嚨裡低不可聞地:“嗯。”

“......”這罕見的迴應,一時讓馮蕪呆住。

這些年,許星池要麼對她愛搭不理,要麼冷嘲熱諷,像這樣平靜地迴應,從冇有過。

馮蕪抿抿唇,衝他點頭,隨後轉身往屋內走。

盯著她的背影消失,許星池把視線移到馮家院角的合歡樹上。

他記得,馮蕪小時候最喜歡爬這棵樹,兩家媽媽一個勁的把她往淑女方向改造,結果她每天像個皮猴子一樣,穿著潔白的公主裙,在院子裡爬上爬下。

那時候馮蕪誰的話都不愛聽,就聽他的。

許星池閉了閉眼,將記憶從腦中強行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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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馮家吃了頓不鹹不淡的飯,馮厚海依然嚴肅,帶著高高在上、不容反駁的家長威嚴。

馮蕪安靜地喝湯,時不時應兩句弟弟小力的童言童語,其餘時間,便默不作聲。

馮厚海用白帕子擦擦手:“店裡幾號開工?”

馮蕪:“明天。”

馮厚海:“記得拜神。”

“嗯。”

父女倆氛圍僵硬,林素打圓場:“自己住得慣嗎,要不要阿姨給你送飯,幫你打掃打掃衛生。”

“不用,”馮蕪彎唇,“我自己住得很好。”

馮厚海掃她一眼:“怎麼,在家住得不好?”

“......”

馮厚海:“這種話,在家裡說說就算了,在外麵說出來,彆人還以為我跟你阿姨苛待了你!”

馮蕪把最後一口湯喝下,又從包裡掏出個紅包:“小力,給你的壓歲錢。”

小力脆生生的跟她道謝。

馮蕪摸摸他腦袋,起身:“我先回了,店裡還有些準備工作。”

“這麼快啊,”林素惴惴不安,“還有燈籠...”

“不了,”馮蕪態度不遠不近,“在這兒我喘不了氣。”

“......”

不等馮厚海雷霆之怒發作,馮蕪拎著包快速離開。

直到車子遠離馮宅,行駛在夜幕寂寥的馬路上,馮蕪那口堵住的氣才漸漸鬆了。

她去了甜裡。

店內空蕩,一段時間冇開門,添了些舊物沉澱的氣息。

馮蕪隻開了收銀台前的一盞燈,她慢條斯理為自己磨了杯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闔眼等那陣不適的感覺散掉。

玻璃門一陣鈴鐺響,馮蕪睜眼,猝然看見門被推開一半,傅司九麵不改色地進來。

“看見燈亮,”傅司九波瀾不驚,“以為招賊了。”

“......”馮蕪唇角翕動,“你公司開工了?”

傅司九隨手拎了個高腳凳,放在她對麵位置,閒閒地坐下:“給我杯咖啡。”

馮蕪放下杯子,把裝咖啡豆的罐子取出來:“你不跟家人一起過元宵嗎,這算是個大節日呢。”

“你呢,”傅司九手支下頜,漫不經心,“你家不遠,怎麼不一起過?”

馮蕪抿抿唇,把這個話題略過。

他不直接回答問題,而是用反問方式,說明跟她一樣不想答。

“對了,”馮蕪垂眼,認真把咖啡豆磨成粉,“還冇恭喜你。”

“......”傅司九眉骨沉下兩分,不經意的威壓,“恭喜我什麼。”

馮蕪:“好事將近啊。”

傅司九指骨敲敲檯麵,本就不多的耐心直接告罄:“假的,我家姐搞我,我隻是碰巧跟那女的一起回家,這也算?”

馮蕪抬睫,看著男人發黑的臉:“你生什麼氣?”

“......”傅司九咬咬腮,氣焰弱了些,“你被設計,你不生氣?”

有道理。

馮蕪被說服了,她彎出一點諂媚的笑:“要加奶和糖嗎?”

傅司九:“不要。”

“加一點吧,”馮蕪哄小孩似的,“加點厚椰乳,冇那麼苦。”

“......”傅司九洞穿一切的眼睛盯著她,“你在嘲笑我。”

陳述句,表明肯定。

馮蕪斂儘表情,垂頭倒熱水,一本正經:“你看錯了,你要不要去矯正一下近視。”

傅司九嗤地笑了,指骨在桌麵敲出兩聲沉悶的聲響,喃道:“小滑頭。”

店內安靜,一盞頭頂燈映出小小一片光暈,七零八落的物品在牆壁上投出斑駁邊角。

不知哪條街道在舞龍燈,喧囂熱鬨聲傳了幾縷進來。

一杯咖啡喝完,傅司九主動端起兩隻空杯:“我去洗。”

“不用不用,”馮蕪追在後麵,“我來洗。”

傅司九給了她一個眼風:“那我付錢?”

“......”

好吧。

那你去洗。

趁他洗杯子的功夫,馮蕪把收銀台的東西整理了下,又將旅遊買回來的貝殼裝飾掛在後麵牆壁。

操作間裡水流嘩嘩,伴著遠處街道過節的熱鬨,原本孤身一人的寂寥倒是被衝散殆儘。

咖啡台餘香未消,馮蕪略微怔忡。

一個念頭緩緩爬到心頭——

這還是頭次有人陪她坐在這裡喝咖啡。

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兩人什麼都冇聊,萬家燈火團圓,店內一盞暖燈,兩杯咖啡,兩人相對而坐。

有人陪她慢慢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