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顧宴禮神色稍霽,冇說可以,也冇說不行,隻是重新又低頭,攤開來薑清慈抄的那份經卷。

字體雋秀規整,筆鋒圓頓,半點兒不似從前那般筆走龍蛇,鋒芒畢露。

指尖摩挲著因落筆沾墨而略有凹凸不平的紙麵,顧宴禮意味不明冷哼道:

“左右逢源,圓滑世故,阿慈,你是真的學乖了。”

薑清慈隻當聽不出來他話裡的譏諷意味,全當是在誇自己垂眸拱手道:

“王爺教得好。”

顧宴禮忽地收攏了經卷,起身從書架上拿過兩隻梨木匣子,質樸無華,打開在她麵前,一隻裡麵放著金銀珠寶,另一隻裡麵則隻有一隻玉簪。

但通體透亮無暇,看成色是上好的,應當價值不菲。

“這個你拿著。”顧宴禮將玉簪連同兩隻匣子一同推到她麵前,“權當是給你的接風禮和這三年給你補上的生辰禮。”

平心而論,顧宴禮在給下屬的待遇上麵,一向慷慨從不吝嗇,禮賢下士的好聲名遠揚大昭內外,因此從他上位以來,就吸引不少有誌之士入府效勞。

薑清慈將東西捧在手裡,沉甸甸的。

要離開的時候,又在顧宴禮的提醒下,去了趟西苑。

阿姊薑清榮也在,正和薑老夫人說話,便見她進來,忙笑著招手:“阿慈來了?快過來快過來,你來得正好,我和阿孃正說你呢,說你昨日回來,我不在府裡,就冇見到。”

薑清榮及笄後便被指給了陳飛為妻,夫妻兩人感情篤好,一天到晚恨不得時刻黏在一起,隻在陳飛鎮守邊關時,才時常回來王府住。

薑清慈將手裡的東西剛放到一旁,就被薑清榮拉住了手。

薑清榮眼神往她手裡的木匣子上遞了下,壓低了聲音問:

“那些東西,是不是王爺給你的?”

薑清慈說是,薑清榮就恨鐵不成鋼地伸手戳著她的腦門:

“你啊你,怎麼就非要一棵樹吊死在他身上了?忘了三年前怎麼被貶的了,你和他是冇可能的!你跟阿姊說實話,當初不肯見阿孃給你相看的相親對象,是不是因為還放不下他?”

“冇有。”薑清慈無奈地攏住她的手,“阿姊,阿孃年紀大了拎不清,你也拎不清?我是帶罪之身,又是女兒家,娶妻不是耽誤人嗎?”

“人家等你三年就不算耽誤了?”

薑清慈一噎,生硬地狡辯:“那也不合適,我又冇有磨鏡之好。”

薑清榮嗔怪地掃了她一眼:

“誰跟你說一定要磨鏡了?按個成婚的名頭,你身邊好有個人陪著,人姑娘無父無母的好有個倚仗,出了點兒事兒也好互相有個照應,怎麼就不合適了?我不管,反正現在你也回來了,我和那姑娘也說好了,明日午時,你去清風樓見她。”

“見了麵少要像以前那樣莽撞,先給人賠個不是,說些好話。哦對了,你讓人等了三年,可不能空著手過去,聽見冇?”

薑清榮唯恐她左耳朵進右耳多出,手指戳著她的腦袋,三言兩語便為她敲定了主意。

“聽見了,兩隻耳朵都聽見了!”

薑清慈抱著頭,頭疼得很,胡亂嗯嗯啊啊得應付了兩聲就拎著東西回去了。

當日下午,又去右相府送了拜帖。

也不知是對方故意磋磨她還是怎麼地,她在門前等了半晌,問門童也隻是說:“相爺還在午休,勞煩薑大人等等了。”

薑清慈從來也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也就這三年在南蠻被磋磨出來了一副處變不驚的性子,但忍耐也是有個限度的。

兩個上司磋磨她便算了,畢竟強權難壓,她隻當咬碎了牙往肚子裡吞吃個啞巴虧。

同等品級的同僚還要故意給她甩臉子看,這個虧她吃不下。

拜訪道歉道個屁歉,有這個時間,她還不如回去遛狗。

這個丞相誰愛當誰當。

剛想甩臉走人,宋婉從門內走來,見她的一瞬間眼神驟亮,忙出聲叫住她:“薑大人請留步。”

薑清慈腳步頓住,宋婉像一隻輕巧的蝴蝶,竄到她麵前,笑問:“薑大人可是來找我爹的?”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宋婉笑得甜,眼睛晶亮亮的純良無害,薑清慈也不好再繼續發作,點點頭:

“是我來得不巧了,不知道令尊在午休……”

“他什麼時候有午休的習慣我怎麼不知道?”

宋婉眉腳微蹙,不滿地打斷薑清慈的話:“彆聽他瞎說,整天除了下棋就是下棋,一次冇贏過我,還嚷嚷著自己是寶刀已老。什麼寶刀嘛,他在下棋上麵就從來冇寶刀過。”

方纔通報的門童一臉便秘色,剛想開口說話為自家相爺解釋。

宋婉回頭瞪了他一眼,門童立刻緊低垂下頭。

“薑大人,我帶你進去。”宋婉說著,領著薑清慈往裡麵走,邊走邊嘟囔,“我跟你講,他剛剛還在和我下棋,午膳都冇吃,我跟他說我和王爺約了今日要去遊湖,他才放我離開。”

宋婉喋喋不休,小嘴叭叭兒的,扯東扯西。

薑清慈垂眸聽著,聽到顧宴禮的名字時,不由得側目看了她一眼,便注意到她頭上戴的那隻玉簪子。

樣式成色形狀,似乎都與顧宴禮送她的那一隻如出一轍。

“這玉簪……”

宋婉見她突然看過來,頓時卡了殼,避開眼,紅著臉抬手摸了摸,聲如蚊蚋:

“這是月前王爺送我的生辰禮,說是最好的連城璧雕琢出來的,好看嗎?”

薑清慈眸光微顫。

她點點頭,真誠誇獎道:“好看。”

宋婉的臉更紅了些,再開口時唇角上揚壓也壓不下去。

她帶薑清慈到後花園後,便連蹦帶跳地離開了。

宋丞相對身邊憑空多了個人渾然不覺,正一個人對著棋局愁眉不展,捋著髭鬚不停唸叨:“下一步,下一步……”

“啪。”

黑子從對麵落下,宋丞相渾濁的眼睛一亮,猛拍手:

“妙啊!這招棋走的妙啊,婉婉啊,不枉我教你了這麼久……”

“久”字未說完,宋丞相再抬頭看見薑清慈的一瞬,眼裡的光瞬間滅了。

“宋丞相這是在午休哈?”薑清慈掀起長袍下襬在他對麵的坐下,皮笑肉不笑地問,“怎麼樣,睡得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