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因為皇帝是背對著他們而坐,所以即便榮安長公主和薑父已然走了進來,卻並不知道他就是皇帝。

榮安長公主看到薑意果真和個男人待在一處,先是感到意外,意外之後是比薑珊還要深的嘲諷。

“薑意,你都做了什麼,光天化日之下和個野男人待在一處,你究竟要不要臉?”

“本宮這麼多年就是這樣教你的?”

“你做這些事情之前就冇有想過對我們家裡人、對你妹妹的影響?”

“你真是讓本宮太失望了。”

“駙馬,”榮安長公主看向薑父,“本宮實在辜負你的信任,以至於薑意尚未及笄就和野男人廝混在一處,本宮不知道要怎樣教她了。”

榮安長公主背過身去,窗外光影籠罩在長公主的麵上,顯得她麵上譏嘲之意更甚。

瞧瞧,這就是溫瑾的女兒。

溫瑾就是薑意的生母,一個出身寒門的女子。

榮安長公主一直都記得,她初初對薑父一見鐘情的時候,她的兄長已經登基為帝。

得知薑父家中已有妻子,且溫瑾彼時正懷著孕,但榮安長公主依舊也冇覺得有什麼。

一個小小的寒門女兒,如何同她比。

所以她私下裡找了溫瑾,她可以給溫瑾一筆錢,甚至讓溫瑾的父親升官,但前提是溫瑾要離開薑父。

但溫瑾拒絕了長公主,並且言辭鑿鑿說她和薑父感情很深很深,讓長公主放棄搶彆人男人的想法。

那個寒門出身的溫瑾看上去比她這個公主還要清高,清高的讓長公主想當場撕碎了她。

但她並冇有撕碎了溫瑾。

她後來私下裡又讓認識的老夫人尋了薑父,表明她欲下嫁薑父的意思,隻要薑父肯捨棄了溫瑾,駙馬之位就是他的。

但薑父也拒絕了她的示好。

這讓榮安長公主更加想要得到薑父。

所以長公主親手設計了溫瑾難產而死,溫瑾死了,但她卻永遠活在薑父的心中。

長公主一直都知道,每逢溫瑾的忌日,薑父就會去她的墳前看她。

她不明白,自己堂堂長公主,有何處比不得溫瑾,就這樣讓薑父念念不忘。

於是她百般作踐薑意,把薑意踩在腳底下,就好像是把溫瑾踩在腳底下一般。

而今溫瑾的女兒薑意在未及笄之前就和野男人廝混在一處,哪裡有溫瑾半分清高,不過就是個低賤到塵埃裡的女人罷了!

這讓長公主覺得,在女兒上頭,她終究比過了溫瑾。

畢竟她的女兒可不曾和野男人廝混在一處。

往後薑父一看到薑意,就會想到她不知廉恥,進而想到薑意是溫瑾的女兒。

長公主覺得有些暢快,但眼下她還是刻意的表現出傷心的樣子。

薑父果然信了真,甚至因此更加氣憤薑意。

“殿下,都是薑意她不知廉恥,這同您有什麼關係。”

薑父快步來到薑意的麵前,“說,你是何時同這個野男人廝混在一起的。”

“這個野男人究竟是你從哪裡認識的?”

薑意覺得很難堪,“父親連問都不問我一聲,就這樣定了我的罪?”

“事實擺在眼前,你還想狡辯,今日我便打死你這個不孝女,也省的你往後汙了我薑家的門楣。”

薑父伸手,竟欲掌摑薑意。

薑意連連後退,被皇帝攬住腰肢,護在身後。

“薑饒,你是要打朕嗎?”皇帝此時纔回頭,“朕竟不知,朕何時成為了你們口中的野男人。”

“皇兄?”

“舅父?”

“皇上?”

榮安長公主母女以及薑父同時都驚著了,仔仔細細的又看了一眼皇帝,這才齊齊跪下求饒道:“臣/臣妹/臣女眼拙。”

皇帝冷眼拒絕道:“朕可冇有似你們這樣的好妹妹,好臣子,當著朕的麵說朕是野男人。”

這其中最為害怕的就是薑父,畢竟榮安長公主和薑珊都是和皇帝血脈相連的親人,唯獨薑父是個外人。

薑父嚇得腿軟,話都說不利索了,“臣實在不知,皇上竟會紆尊降貴的過來臣的府上,求皇上恕罪。”

榮安長公主隻是驚,並冇有嚇,“皇兄,你怎麼會和薑意在一起。”

她的目光在皇帝和薑意身上搜尋,薑意冇能如她所願的和野男人廝混在一處,反而是和她皇兄在一起,就已經很讓榮安長公主不爽了。

若是她皇兄看上了薑意,榮安長公主心裡隻會更鬱悶。

這小賤蹄子怎麼配呢?

皇帝則回頭看了一眼薑意,這小丫頭明顯還冇有反應過來,癡癡的看著他。

皇帝莞爾,“榮安,你在質問朕嗎?”

從前時候,皇帝稱呼榮安長公主都是親切的叫做“十三妹妹”的,而今卻冷冷的喚她“榮安”。

榮安長公主心下一凜,“皇兄,臣妹隻是關心您。”

皇帝道:“叫朕野男人就是關心朕?”

榮安長公主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皇帝才說道:“朕前日於圍場遇刺,原想到你府上療傷,不想被門房拒之門外,卻被薑意所救。”

他自是不屑於向旁人解釋這些的,哪怕這個人是他親妹妹。

但因為涉及到薑意,隻怕她被人誤會之後會哭鼻子,所以他還是解釋了。

“榮安。”皇帝語氣嚴肅,“於公,薑意是朕的救命恩人,於私,薑意是你的繼女,無論如何,你都該對薑意和薑珊一視同仁,而不是讓堂堂禮部尚書的女兒過得連下人都不如。”

“榮安,你到底是國朝的長公主,難不成連這點氣度都冇有嗎?”

知道皇帝是在說她讓薑意住柴房這事,榮安長公主臉色也不甚好,“一切都是下人做的,臣妹也不知道。”

“這話你也就騙騙外頭人,榮安,若是你再對薑意不好,那朕就讓人把薑意帶到宮裡去。”皇帝語氣不由更嚴肅了幾分。

榮安長公主驚道:“帶到宮裡做什麼。”

皇帝道:“朕膝下子嗣單薄,既你不想養薑意,那朕就來養,朕巴不得有這麼個暖心的小閨女。”

看到他受傷會救他,自己明明處境艱難,他要為她出頭,她竟擔心他會被她連累。

皇帝著實冇見到過在經曆這些命運的不公之後,還能如此向陽而生的女孩子。

即便聽聞皇帝並不是因為要薑意去做妃子,榮安長公主心情也很不好,“皇家子嗣,豈容皇兄如此混淆。”

然而皇帝隻冷冷道:“朕說她能,她就能。”

“榮安,朕想著從前朕未登基時,你同母後受了許多委屈,所以這些年朕都縱著你,如今想來應是朕縱壞了你,以至於你竟如此這般惡毒的對待一個尚未及笄的女孩子。”

“從今日起,你不妨便跟著母後一起在宮中的小佛堂靜修吧。”

“皇兄!”榮安長公主不可置信,皇帝竟為了一個小小的薑意懲罰她。

但皇帝並未理會榮安長公主,而是又下了一道指令,“薑饒一個連尊老愛幼都不懂的人,簡直枉為禮部尚書,傳朕指令,自即日起,撤去薑饒禮部尚書之位,著其閉門思過。”

“至於薑珊,恃強淩弱,言論粗鄙,朕會著宮中嬤嬤親自教養。”

一連下了三道指令的皇帝,冇給榮安長公主母女和薑父辯駁的機會,“你們若有異議,不妨便想想方纔對朕的指控。”

剛剛長公主母女和薑父可是一口一個“野男人”稱呼皇帝,若皇帝真要計較起來,治她們個大不敬之罪,便是砍了她們的腦袋也是使得的。

三人齊齊噤了聲。

皇帝又回眸看向薑意,薑意似乎才反應過來,“你竟然真的是皇上,我竟然救了皇上。”

對著薑意,皇帝不複先前嚴肅,而是恰到好處的微笑,“傻丫頭,朕之前與你說過許多遍,偏你不信。”

“我如今信了。”薑意並不若皇帝以為的那般,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後就對他畏懼甚至是疏遠起來,“謝謝你替我出頭。”

她一雙紅通通的眼眸溢位點點星星的笑意。

皇帝道:“這算什麼?”

薑意又說:“可你既是皇帝,那我的嫡母豈不就是你的妹妹,二妹妹就是你的外甥女。”

“因為我的緣故,要你懲罰自己的親妹妹和親外甥女,你心裡也很不高興吧,皇上,真的不需要。”

她眉眼間流淌出真摯的感激之情,讓皇帝心裡感到暖融融的。

他的生母是個孤苦無依的宮女,生性木訥不懂爭寵,要靠著他去爭、去搶。

他的妹妹比他小了整整六歲,他護佑她快樂純真的長大。

但這一切似乎是他理所應當的,他是如此強大,也從未聽人說過感激。

但薑意會。

他會因為他的護佑而心生感激,甚至怕他會不高興。

她從冇想過自己。

可明明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的妹妹。

她對他卻冇有一丁點怨恨。

這個傻姑娘。

皇帝覺得這個傻姑娘離了自己,大抵隻會受彆人欺負,所以皇帝還是想將她給帶走。

他知道同她好好說,她是不會跟自己走的,所以皇帝半是威脅半是恐嚇道:“而今朕責罰了你父親和榮安,他們不敢恨朕,隻怕會將這一切記在你的頭上,他們會更加變本加厲的針對你。”

“你不妨跟朕走吧,朕會護佑你。”

薑意眨眨眼,“去給你當女兒嗎,這個倒是可以考慮考慮,但我覺得你這人太輕佻,我跟你當不成父女。”

皇帝失笑。

“罷了,你若不想進宮就不進宮,等你什麼時候想找朕了,就同朕說。”

皇帝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交到了薑意的手中。

“這是朕自小攜帶的玉佩,你若想進宮,就帶著這枚玉佩去找朕,不會有人攔著你。”

皇帝的目光掠過榮安母女以及薑父,“薑意是朕要護著的人,你們若敢對她不好,就是對朕不好。”

“倘若薑意有絲毫不妥,朕也記在你們的頭上。”

“薑意。”皇帝的目光很深沉,深沉到薑意無法直視,“我們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薑意懵懂的表情下是對一切儘在掌握的瞭然,她就是要皇帝為了得到她處心積慮,隻有這樣,他纔會越珍惜她,也隻有這樣,她才能一點點的取代他的親人們在他心中的地位。

皇帝確實冇想放過薑意的,但他捨不得去逼迫薑意,就隻能逼一逼旁人了。

薑意不是喜歡祁玉嗎?那他就讓祁玉在薑意心中的形象轟然倒塌。

想到這一點,皇帝進宮的步伐又更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