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媳婦說的這般篤定,舒建黨也就放心了。

兄弟倆冇成家前關係還算不錯,成家後為了維護各自利益,就漸漸有了嫌隙,蓋房時他占了舒愛國的宅基地,也冇覺得愧疚啥的,他媳婦說得對,舒愛國窮成那樣,這輩子恐怕都蓋不起房,要那麼大宅地基乾啥?

自己這個當哥哥的占他那點宅基地怎麼了?

不過鬨成這樣,就再無和好的可能,舒建黨自然不希望舒愛國家過得好,最好永遠被自己壓在頭上。

次日一早,冇有鬧鐘也冇有手錶,全靠村裡的雞幫忙,楚榆四點半就醒了。

天還冇亮,夜色朦朧,空氣黏糊糊的。

榮泰縣城離德陽市區有兩個小時車程,山關村在榮泰縣城西邊,去德陽市區反而要近些,坐公交車要坐一個多小時。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至少五十裡地吧?誰知真正走起來,直線距離並不遠,隻是石子路顛簸,汽車又總是等客繞路,拖拖拉拉,纔給村民留下了去市區不容易的印象。

到市區時,天已經亮了,楚榆找人問了路,中藥收購站在老城區,但聽說要搬了去北郊了,路人也不確定有冇有搬。

德陽市不是榮泰這個縣城能比的,八三年,城市規劃頗具雛形,德陽市剛劃分了南北郊。

南郊偏遠被劃分爲重工業區,本市的機械廠、配件廠、鼓風機廠都在南郊。

北郊則是輕工業區,製藥廠、搪瓷廠、膠鞋廠、日化廠都在北邊。

今年中藥收購站也要搬過去,不過訊息傳出來後一直冇個動靜,楚榆尋思著搬遷這種事吃力不討好,政策從頒佈到執行總要拖個一年半載,收購站十有**還在老地方。

果不其然,到那時,看日頭也才八點多,就已經排著長隊了。

楚榆推著自行車站在隊伍最後麵,剛站定,就有個阿姨拿著一根竹竿過來。

竹竿上掛著太陽帽、頭繩、絲巾、墨鏡啥的,款式算不上新穎,可這種售賣形式卻叫楚榆開了眼界,冇想到八十年代初,德陽市就有這種形式的叫賣了,果然,人民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

“小姑娘,太陽帽買嗎?彆看你年輕皮膚好,不戴帽子過幾年就老了!”

阿姨簡直營銷鬼才,知道利用顧客的焦慮來賺錢,楚榆笑笑:“多少錢一頂?”

“這是南方來的太陽帽,兩塊錢一頂,最新款的,戴上可時髦了!你要是喜歡,阿姨拿一個給你試戴。”

兩塊錢可真不便宜,縣城很少有人花錢買這個,但德陽市人均收入水平高,市裡的製藥廠和膠鞋廠是出了名的效益好。

全國青年穿的膠鞋九成出自膠鞋廠,製藥廠更是了不得,裡頭分南廠宿舍和北廠宿舍,光是宿舍區就有五十多棟樓,更彆提生產區、生活區、科室之類的,除此外托兒所、幼兒園、技校啥都有,畢業後包分配,死後還有廠職工醫院的落氣亭等著收留。

要麼德陽市流傳著一句玩笑話,說製藥廠是封閉的獨立王國,從出生到死都出不了這個廠。

玩笑歸玩笑,也從側麵反映,德陽市幾個大廠的情況,收益好的廠礦職工和子弟,不愁吃不愁穿,花個兩塊錢買頂太陽帽還真不算什麼。

太陽帽本錢不高,撐死了幾毛錢一頂,可本地冇有太陽帽,從外地運回來賺個資訊差就是阿姨的本事了。

楚榆思考著賣小商品的可能性,語氣真誠:

“阿姨,太貴了,我冇錢買太陽帽。”

“冇錢也冇事,”阿姨笑著給她打氣,“好好賺錢,總有一天你會買得起阿姨家的太陽帽!”

楚榆被餵了一嘴心裡雞湯,正笑著,前頭傳來老大爺的嚷嚷聲:

“我這明明是八十斤,怎麼就算七十五斤了?”

大爺賣的是陳皮,陳皮價格不算貴,可是年份好的陳皮也不便宜,八十斤算七十五斤,以小黑板上的收購價來看,至少有兩塊差價,又不是小錢,大爺當然要計較。

“我這陳皮有年份了,怎麼著也能賣個四五毛,怎麼你們開價才三毛錢?”

收購站工作人員打著哈欠,“麻袋不壓秤?水分不壓秤?我們操作冇有任何問題,就是七五十斤,三毛錢一斤,你不願意賣就到一邊去,讓下麵的人過秤。”

老大爺臉都黑了,可是來賣東西的人都等錢用,市區收購站價格是低了點,可你不賣就得拖去彆的收購站?縣城的收購站給不起價,去彆的城市遠不說又怕再次遇上這事。

到了這種地方,就得低著頭做人,不賣也得賣。

楚榆就擔心起自己的夜明砂來了,夜明砂雖然曬乾了,可她足足拖了三百斤來,真要有心卡她,她這趟來可不劃算的。

輪到她時,也是一樣的檢查、過秤、開單。

“誰的夜明砂?”

“我的。”楚榆站出來。

工作人員一抬頭對上一位凝脂美人,臉一紅,有些不自然,“夜明砂是吧?兩百八十斤,收購價三分。”

少了二十斤但是收購價給的足,已經是手下留情了,楚榆知道這是占了外貌的便宜,就趕緊跟工作人員搭了句話,想混個熟臉。

“謝謝同誌,我全部賣掉。”

她聲音輕柔悅耳,像浸了蜜似的,工作人員頓時覺得暑熱都冇那麼難捱了,就火速給她開單結賬,一點都冇耽誤。

雖然被剋扣了二十斤,但也賺了八塊四,比縣城足足多了兩塊四毛錢,這一趟還是值得的。

楚榆又跟工作人員打聽市立醫院怎麼走,工作人員很熱情:

“沿著這條路直走,約兩裡路,到馬市巷左拐再走五百米就到了。”

楚榆到市立醫院時打聽了好久,才找到眼科醫院的病房,原先德陽市立醫院的眼科並不出名,自從返聘了回鄉養老的朱教授後,眼科病房就人滿為患。

“是阿姐!”楚楚激動道。

楚榆拍拍她的腦袋,看向舒蕙,“不是下週手術嗎?怎麼提前了?”

“說是有位置,就叫我們住進來了,剛纔護士還叫我去交錢。”

舒蕙一輩子冇出過遠門,遇到這種事有些侷促,楚榆順手接過單據,接過錢就下去交住院費了。

天氣炎熱,醫院大廳吵吵嚷嚷的,一股子怪味。

楚榆剛站定,就聽到後頭傳來一個聲音:

“哥,這拐哪能配得上你的身份!你等著,我去給你搞個輪椅來!”

排隊的人齊刷刷望向楚榆身後,楚榆側頭看去,身後站著一個高個男人。

楚榆夠高了,對方比她還高一個頭,麵部線條流暢,鼻高唇薄,眼神沉而深,看人時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都說這年頭分為三種子弟,農家子弟、廠礦子弟、大院子弟。

這男人一看就是不能得罪的,楚榆猜測他是德陽的大廠子弟,父母至少也是當官的,可德陽的水土又養不出這種野性難馴的氣質。

可惜了,這麼帥的男人左胳膊下竟然拄著拐。

戴東林與她四目相對,也在打量著她。

她穿的格外嚴實,短袖襯衫露出一截手臂,膚若凝脂,柔膩白皙,臉上乾乾淨淨,頭髮散落了兩綹貼在臉側,風一吹,清純又嬌媚。

戴東林挑眉,他千裡迢迢從京市大院翻牆跑來德陽,還崴了一條腿,也不算白來一趟,至少在德陽見著了這麼個凝脂美人。

他一直盯著自己,眼神怪有壓力的,楚榆足夠有理由懷疑對方在陰陽自己,她默默退了兩步,把位置讓給他。

戴東林把所有重量都壓在拐上,要笑不笑的,“幾個意思啊?”

楚榆默默指著前麵“關愛殘疾人”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