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眼神中的熾熱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我輕蔑地說道:“你不死,延禧宮裡富察貴人做主。我拿著你的份例,收著你的炭火,穿著你的衣服,衣食豐足。你若死了,就隻能守著答應的份例過苦日子,我當然希望你長命百歲,但又不希望你出來作妖,你永遠困在延禧宮裡當個行屍走肉,最好。”

“你這個下賤坯子!你!”

夏冬春被我的回答激怒了,她眼中乍現的希望之光被我一口氣摁死,隻剩下黑如浩夜的死灰。

她眼中的光雖熄了,但腦子似乎清醒了一些。

“多謝你還希望我活著。如果我真是半點利用價值都冇了,你肯定也早就盼著我去死了吧?說到底這宮裡,我對你是最差的。”

我看著這樣卑微的夏冬春,難免有些物傷其類,但臉上依舊保持著冷漠與無情。

隻要入了這個後宮,所有人都是奴才、是物件、是草芥,存活的唯一價值就是能被使用。或是當一把匕首,或是當一塊盾牌,或是當一枚棋子。與其說是感懷她,不如說我感懷這千紅一哭、萬豔同悲吧?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梳洗?為什麼要……”

我轉過臉看向她冷笑一聲,她不會以為我是慈悲心腸、活佛轉世吧?我再次拉住她的頭髮讓她不得不仰麵看著我。

“活著就要爭寵,否則你毫無價值。你以為自己能這樣一直苟延殘喘地活下去嗎?這個宮裡,誰都能無聲無息地了結你!”

夏冬春捂著自己的髮根,疼得齜牙咧嘴,趕緊對著我點了點頭。

“你的金銀財帛,我就儘數獻給富察貴人了。彆不樂意,若你冇有這些,根本保不住你這條小命。”

我鬆開坐在浴桶裡的夏冬春,起身走到門口,回望一眼,見她眼睛鼻子哭得紅紅的,像一個無助的小孩子。

“從今往後你隻能聽我的。”

“憑什麼?”

“勢弱依附勢強,愚笨聽從聰明。向來如此。”

“你強什麼?你既非世家大族,又非貌若天仙,我憑什麼依附你?”

夏冬春的話把我給逗笑了,我幾乎笑得直不起腰來,隻是冷冷說道:“夏常在,那你試試吧。瞧瞧其他的妃嬪是想弄死你,還是接納你、帶你爭寵上道。”

我推門出去,讓香葉和凝霜好好伺候她沐浴熏香、打掃寢殿。

一出門,寶鷸就跟上我一道去給富察貴人覆命。寶鵑則是進門去取了夏冬春桌案上的匣子,追上我轉而進入東配殿。

富察正在看內務府送來的禦冬坎肩和鬥篷。摸著風毛看著綢緞的花紋仔細挑選。

我知道,若不是她挑剩下的,也不會給我,一直都是如此。

“夏冬春肯乖乖聽話了嗎?”

她撫摸著玫紅色的鬥篷綢緞,眼光中的冷意仿若冰霜。

“嗯。她願效忠貴人,唯命是從。”

“哼……”

富察貴人冷笑了一聲,似乎根本就看不上夏冬春,反而怕被拖累,失了皇上的歡心。

“貴人,夏冬春就交給我吧……若她中用,便是貴人的助力;若她不中用,嬪妾為您送她走。”

富察不置可否,隻是拿起一旁深紅色的鬥篷捧給我,說道:“這顏色多襯妹妹,沉穩大方,又顯得妹妹華貴持重。”

我看著她手中的鬥篷顏色,是楓葉般的磚紅。雖是穩重,但由我來穿難免顯老又顯麵色暗淡。不如她選的那個顏色,豔麗如霞,光彩照人,顯得她如人麵桃花相映紅。

“多謝貴人,我最喜歡秋日的楓葉,這紅色真真是好看。”

見我如此恭維,富察嘴角撇過一個瞧不上我的笑容,眼神裡分明在說:豔俗之色,又土又鄉氣。

“你願替我辦事,我自然高興。若是延禧宮中冇有妹妹幫襯,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我選了兩件坎肩給你,你瞧瞧可還喜歡?”

一件翠藍色的琵琶襟坎肩,一件淡紫色的對襟坎肩,雖都是豔俗之色,但我冇有什麼拒絕的餘地,無論是美是醜,我都得高高興興地接納。

“謝貴人恩典,嬪妾心中歡喜。”

寶鵑將夏冬春的首飾匣子交給了桑兒,寶鷸則是屈膝接過衣服,臉上淡淡的,似是有些不高興。

我帶著她們依舊回宮,一回到樂道堂就吩咐寶鵲將大門關起來。

“寶鷸。你過來。”

寶鷸放下那三件難看的衣服,撇著嘴跪在我麵前,眼神中是不服氣的倔強。

“你剛剛在怡性軒甩臉子給誰看!貴人賞我東西,那就得高高興興地接著!哪怕再不喜歡,也得把麵子給做足!”

寶鷸委屈得直哭,嚶嚶地喃喃道:“小主,她冇有你好看,性子也冇有你柔和,不過是家世好些,憑什麼回回我們都撿她們剩的東西使,還得高高興興地受著……這也太欺負人了!”

我知道她是在為我鳴不平,可這深宮本身就是不平……也永遠得不到一份公平。

“寶鷸,她是貴人,我是答應。宮中一應物資衣料炭火飲食都由她來調遣,我也不想討好她奉承她,可若我不陪著笑臉為她辦事,我們將會過什麼生活你想過嗎?”

她冇有想過,但我曾經曆過。

炭火不足,幾乎要凍死,恨不能將所有的衣物和被子都蓋在身上。

食物不是餿的就是臭的,但又不能不吃,不吃就要死了。

入宮一年身上穿的還是參加選秀時趕製的那件織花宮裝,鞋子幾乎要磨破了還得繼續穿,頭上的料器花飾也幾乎戴了一年。

月例銀子隻有八兩還要被剋扣,彆說換點茶葉、香料,就算是換些針線和碎布料子都要遭宮女和太監的白眼。

“那小主就一直這麼忍著嗎?要忍到什麼時候呢?”

我溫柔地撫了撫寶鷸的頭髮,微微一笑,說道:“忍到富察貴人得寵,僅次於華妃與沈貴人之時。”

三個丫頭看著我的眼神都有些迷惑,但我隻是淡淡地微笑。

她們不知,華妃有一個習慣,她隻針對在她之下第二得寵的女人,決不傷皇上當時最中意的女子。

當富察貴人不得不每天應付華妃的搓磨之時,也就是我該籌謀獲寵之日。